卫仪颔首,没有言语,有些事,旁人还是不要晓得为好。
她在给肖妙的信中透漏了点女儿心思,只道自己近来未收到太子回信,心里怅然,人也倦怠,连最喜爱的枣泥酥卷也没了口欲。
肖妙乃是当今幼女,也是她的闺中密友,重情义好冲动,一直以为她同太子情意相投,收了信必然会去质问太子,再倒一倒她的相思之苦,岂不是比她自己一封封的去信要好。
她默然的走了几步,刚跨进门,忽又转头对夏然道:“也给家里去封信,让母亲跟宫里的嬷嬷打探下,这选妃一事可有内情,怎得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夏然点头,回身关了隔扇门。
......
冬日天短,漠北又较之京城更为苦寒,一连三四日,苏遇都未再出寒山院,整日拥被高眠,小窗浓睡,把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对外只说刚进门的那日受了惊,身上起了疹子,出不得门,受不了风,连晨昏定省也给免了。
这日难得阳光甚好,苏遇觉着身上的疹子也该好了,便起了个大早,迎着簌簌寒风去松寿堂请安了。
暖阁内,温夫人正在指使仆妇摆早食。
蒋老太君坐在高榻上,就着卫仪的手喝汤药,瞥到绒帘打起,大红猩猩毡的女子走了进来,将大氅一脱,盈盈拜道:“问祖母、婆母安,孙媳近来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来,故而不曾来问候,还望体谅则个。”
蒋老太君冷哼一声,心道好大派头,只不过说了几句,便病了这几日,也不知做给谁看。并不搭理,径自携了卫仪去暖炕上用餐。
苏遇自顾自站起来,道:“孙媳来为祖母布菜。”
说着接了旁边嬷嬷的餐盘,拿了公筷夹菜,将每样菜品都夹在玉碟里,换了乌木三镶银箸,慢条斯理送进了自己口中。
咽下一口后,见众人神色讶然,便露出诧异神色道:“孙媳在宫中时,每回替皇后娘娘布菜,必要亲尝毒性,我在娘家时也是如此,难道......府中另有别论?”
宫里的规矩自然是极严整的,老太君又是个极好面子的,怎肯认自己平时规矩散漫,便微沉着脸看她吃完了一碟菜。
苏遇哪里是想要布菜,只是早上来的急,连口饭也未曾吃,看老太君这架势,知道肯定又想磋磨自己一番,不肯轻易放回去的。饿着肚子总归耗不起,先垫一垫再说。
她坦然吃完,捡了几样酥烂的给老太君夹了。
一餐饭食下来,规矩做的足,又极看眼色,老太君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只好袖着手道:“罢了,你前几日既病了也不好强求,今日来的赶巧,正想找个抄经的人,你便替祖母抄几卷吧。”
苏遇不好推辞,只得随嬷嬷去了隔间的小佛堂,堂里阴暗,比暖阁要寒凉不少。
那嬷嬷又道抄经须得虔诚,在金身前站着抄才能显诚意,她便只好执了笔,立在佛龛前抄起经书来。
不消片刻便腰酸腿麻,背上起了寒意,她拢起手正呵气,忽听外侧门帘作响,一管清越男声道:“祖母,今日可给孙儿留饭了?就您这儿的鸡丝汤好喝。”
老太君连道了几声“自然”。那男子又混说几句,便听见老太君爽朗笑起来。
苏遇正觉这声音略耳熟,佛堂的小槅门忽被一把推开,男子吊儿郎当的脸便露了出来,一边嚷道:“祖母,您是不是又在小佛堂藏了相看的姑娘,快给我看看是哪家的美人......”
苏遇一愣,未料到是肖承楠,当下心思一转,做出惊讶的神情,身子一退,碰翻了案上的砚台,黑色墨汁淋淋漓漓,洇湿了经书。
老太君听见碰撞声往里一看,顿足道:“老身的金刚经!”
苏遇便又后退一步,白着脸道:“祖母莫怪,实是小叔进来的突然,孙媳......孙媳受惊之下才......”
肖承楠眼神在苏遇身上一扫,似笑非笑,转身出去了,拖着祖母的手,道:“老祖宗,甭管那些了,孙儿今日在街上看上个姑娘,着人打听了,清白人家,明日抬进来可好?”
“哎呦,我的小魔王。”老太君咚咚敲了几下手杖,刚想教训几句,又觉此事不光彩,先把苏遇给打发了。
苏遇出得屋来,轻舒了口气,见温夫人也掀帘出来了,急忙上去搀扶了婆母。
温夫人点着她的额头直笑,道:“想当年婆母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也不至于跪一夜祠堂了。”
苏遇微赧,也跟着笑起来,婆媳两个带了些许心意相通的暖意。
温夫人笑了片刻,忽地想起件紧要事来,略一踌躇道:“阿遇,老祖宗想要岩儿纳卫仪为侧妃,婆母想着,那便一块纳几个姬妾,也好开枝散叶,等上元节宴请,便从世家女中相看几个,你看......”
苏遇低下头,恭顺道:“但凭婆母做主。”
温夫人拍拍她的手,欣慰道:“你是个懂事的。”
苏遇回去后又病了一场,说是受了寒气,下不了床,这一病便病到了上元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