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三日之战,终于第三日的午夜。
此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肉脂烧焦的味道,但好在,那些潮水般的妖兽大军,在留下近半数尸体后,终于是退却了。
魔君的营帐内,点着一只摇摆不定的烛火,法王和妖兽将领们都被破天安排下去,清点队伍,整备巡防了,大帐内只剩下破天最信任的金翅瞳翎。
只有在瞳翎面前,破天才不必隐藏实情,他咬牙把身上的长衫褪下,赫然一道青紫的伤痕贯穿了这位魔君的前胸。
“尊主大人,请务必保重!”瞳翎在破天面前开始越来越小心谨慎,他斟酌再三,假装没有看清破天的伤势,这种疏远让破天有些失落。
“没想到那小子尚在初阶玄境,几乎算不得走上修途,竟然能斩出如此逆天一刃。看来我的确是低估了九州之土。”
这是破天第一次在言语中流露出些许犹疑,先前在他身上那种傲视天下,碾压九州的强大自信,竟然开始有了些松动。
这让瞳翎对面前这位少年魔君的感情变得更为复杂。
和其他不至之地的大妖一样,破天首先带给他们的就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压迫之感。不至之地蛮荒贫瘠,想要生存下去只看实力。这神秘少年不知来自何方,却靠着一己之力,在不至之地中连灭数位顶级魔头,这才把一盘散沙的妖兽们凝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并且指引着他们渡过葬灵瀚海、穿越石林鬼冢、跨过永夜无间,终至九州之土。
和故乡不至之地的毒瘴,荒原比较起来,这水草丰美的九州之界简直是如同天堂般的存在。而那些占有如此富饶、丰沛之地的人类,却只知攻伐,巧取豪夺,似乎痴迷于抢夺的过程,而缺乏去感恩或者享用这些馈赠的热情。
瞳翎也惧怕破天,但是却又对这高高在上的少年,心怀敬重和感激。
“尊主大人莫要为此烦心,我不至之地的大军,自从攻入九州后,征途一日千里,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项北这小子两次得逞,皆是因为我们的大意,让他钻了空子。下次,就让瞳翎替尊主收拾这个家伙。”
“嗯!”破天明白瞳翎的意思,但是显然并不想和他过多的讨论此事,只是低头检查着伤口,附和一句,“这点小伤,对我也无甚影响,你先下去,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
看着瞳翎即将走出营帐的背影,破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询道,
“我们派去监视北荒游骑和西番国的探子回来了么,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和您预测的一样,北荒游骑正被天灾所难,内部纷争不断。西番虽然已经重兵集结,但是也仅限于经营他们的北疆防线,聚险而守。”
破天点了点头,看瞳翎站在门口却没有退下,有些不解,“还有事么?”
“我只是有些不明,西番和北荒,都不擅长守城,尊主为何却坚持进攻最擅长防守的大夏。而且,他们的守军诡计多端,还有很多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的战士,尤其是那些火器,给我们带来很大伤亡。”
“西番和游骑,的确应该好攻一些。但是,他们都是地广人稀,难于一举歼灭。尤其是北荒游骑,他们善于机动,即使是攻占了他们的部落营寨,此时正值隆冬,我们也无法通过占领而进行补给。只有大夏,攻下大夏,我们就能有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和补给。那时,再取北荒游骑或者越过九游灵山拿下西番,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尊主英明!”瞳翎施礼退下,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不安稍稍轻松了一些。妖兽军中,私下盛传这位年轻的魔军尊主,带领大军不计代价的一路东进,只是为了借助不至之地的力量来消灭大夏而已。为了报私仇,不至之地子民的一切皆可牺牲。比方说,西番或者游骑,他们的地盘已经足够这些妖兽们生活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拿生命去对抗大夏的坚城和火器。
但破天的这一番说辞,让瞳翎不再怀疑。
……
“你这家伙,可真是色胆包天,上来一抱,得罪的可不止是我们西昆仑的护鼎大人啊。”
秦落雨虚弱的靠在项北的怀里,看着已经远离了金沙城墙,悄悄伸出藕段般的玉臂,勾住了项北的脖子。
这感觉让仙子心中一阵狂跳,却为自己找了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这样,可以减轻一下项北的负担。
“你内灵耗尽,又承受破天的灵矛之力,内伤不轻,就不要说话了。”
项北一脸关切,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留,他当然知道自己当众抱起了秦落雨,更生气的,应该还有天恩师叔和福禄师弟。
在他们眼中,这仙子应该为福生之死负责,而且陆南寻劈断福禄的手腕,这笔债也应该记在她这位西昆仑首座的头上。
但,这正是项北的用意所在。于公,大敌当前,项北不允许这些界守们再内讧不止。于私,此番离间的一番经历,让他不再想之前那样,总是刻意压制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只知道,要好好保护秦落雨。这仙子是西昆仑首尊也好,是九世颜萝也好,项北都要好好保护她,不再允许她受到半点委屈。
秦落雨还不习惯这个一向受自己摆布的少年突然命令自己不许说话,
“要你管?我偏要说话!”但是反抗也仅限于这么一句赌气似的话语,还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然后几声轻咳,仙子果然不再出声。偷偷的盯着项北那张再熟悉不过,却又因为这段时间的分别而暗生几分陌生感的面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嘴角上的那撮绒毛颜色加深了许多,看起来已经有些像成年男子的胡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