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黄家已有四名男童殒命,我便是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他们的性命,如今只差一步这‘五仙入宅法’便成了,我心中虽然悔恨自责,但却又心存侥幸。”
“或许待这‘五仙入宅法’成了,我便能够永远规避祖师爷的诅咒,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上子孙满堂的好日子。”
“可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定是我此生造孽太多,这是天要亡我,我认命了,认命了……”
说到这里,孙业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流出一道浑浊的泪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不甘,更多的则是悔恨与认命。
他忽然俯下身子,重重的冲黄承彦磕了三个响头,“梆梆”作响,久久不再起身。
“我知道,我这条贱命不足以弥补对黄家的损害,若有来世,便让我化作畜牲,再来偿还此生造下的孽障……”
孙业发出沉闷而又沙哑的声音,隐隐带了些哭腔。
不只是为黄家而哭,还是为自己而哭,但正如他所说,此刻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足以弥补对黄家的损害。
“既然你已认了,我这便杀了你祭奠我那四个枉死的孩儿!”
孙业虽然也是命苦之人,但黄承彦此刻对他依旧只有恨意,绝不会因此便心慈手软。
吴良也并不同情孙业,他虽是可怜之人,但更是可恨之人,就算黄承彦果真动了恻隐之心,吴良一样不会让他活着。
但此时此刻,孙业还不能死。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造型古怪的皮革面具落在了孙业面前。
“?”
黄承彦一家愣住,奇怪的看向吴良。
孙业也是一愣,不解的看向吴良。
就连瓬人军众人也是一脸疑色,这可是瓬人军骨干专用的防毒面具,吴良怎会将这东西扔给孙业,莫非吴良经要将此人收入瓬人军不成?
“戴在脸上,遮住口鼻。”
吴良神色严肃的道,“典韦、杨万里,你二人先将工兵铲在火上炙烤一番,而后再去外面寻些蒿草来,在此人待过的地方焚烧熏蒸一番,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先过来,用我这烧酒浸泡双手与口鼻,他这痨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莫要反害了我们。”
万一是肺结核之类的传染病,还真就存在一定的传染概率。
而这年头若是不小心感染了这样的传染病,也是难以治愈的绝症,吴良虽然时常入墓冒险,但同样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肯死在这样的事情上,那就实在太亏心了。
“善!”
众人这才明白吴良的意图,连忙跑过来依言照办。
而那孙业迟疑了一下之后,也终是依照吴良的意思将防毒面罩戴在了脸上,这个举动倒也能证明,这个家伙虽对黄家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其实并没有恶到骨子里。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做完了这些,吴良终于又看向了孙业,开口问道。
“我还有选择怎么死的资格么?”
孙业自嘲的摇头笑道,“不论黄家要怎么处置我,我皆没有任何怨言,便是千刀万剐也悉听尊便。”
“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不打算留下几句遗言?”
吴良又问。
“我那妻子死后便再未婚娶,学徒也早在我爹死后便被我一一遣散了,他们与我家并无血缘,我爹也并未将《公输经》传授给他们……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是真有什么遗言,又能留给谁呢?”
孙业依旧只是摇头苦笑。
“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答应你,待你死后给你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你既然传承了部分《公输经》,又能布置‘五鬼煞位’格局,想来对风水也有一些见解,你可为自己选好了墓地?若是有,我可以成全你,若是没有,我就随便找个乱坟岗将你葬了。”
吴良想了想,又沉吟着说道。
“唔……”
话至此处,许是吴良又触动了孙业心中那片最为柔软的地方,他身子微微一颤发出一声低吟的同时,那只尚且完好的右眼竟又落下了一道浑浊的眼泪。
“阁下亦是明德惟馨之人,我真是越发自惭形秽……”
孙业沉默良久,终是看向一旁的黄承彦,低头说道,“若黄先生应允,恳请阁下将我葬在我爹边上,若黄先生不允,我亦是无话可说,便将我丢在荒郊野外喂狼吧,这是我应得的下场,怨不得旁人。”
“我虽恨你入骨,但……”
黄承彦咬牙望着孙业,拳头早已攥的发白,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极为无奈的说道,“……还不至于教你曝尸荒野!”
“不过孙业,不知你可曾想过。”
吴良又将话茬接了过去,故意说道,“为何你爹也修习了《公输经》,同样要承受祖师爷的诅咒,但最终却还是留下了你这样一个子嗣,你家祖上亦是如此,否则便断然不可能传承到你这一代,唯有你,子嗣尚未出生,妻子便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最终使得你家香火在你这里彻底断绝,再无延续?”
“阁下的意思是?”
孙业蓦的抬头看向吴良,似乎心有所悟。
“或许祖师爷当年虽降下了诅咒,但其实还留了一线,只是你没有领悟祖师爷的深意,偏偏动了歪念利用《公输经》作恶,方才落得这样一个绝后的悲惨下场。”
吴良正色说道。
“……”
孙业怔怔的望着他,瞳孔不停缩动。
“所以你临死之前,不仅需要向黄家谢罪,也同样需要向你爹与祖师爷谢罪,否则天地不容!”
吴良微微颔首,一脸正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