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小丫头们摆上饭来,宝玉只是怔怔的坐着。袭人连哄带怄催着,吃了一口饭,便搁下了,仍是闷闷的歪在床上。一时间,忽然掉下泪来。此时袭人麝月都摸不着头脑。麝月道:野好好儿的,这又是为什么?都是什么芸儿雨儿的,不知什么事,弄了这么个浪帖子来,惹的这么傻了的似的,哭一会子,笑一会子。要天长日久,闹起这闷葫芦来,可叫人怎么受呢!”说着,竟伤起心来。袭人旁边由不得要笑,便劝道:野好妹妹,你也别怄人了。他一个人就够受了,你又这么着。他那帖子上的事,难道与你相干?”麝月道:野你混说起来了。知道他帖儿上写的是什么混账话?你混往人身上扯。要那么说,他帖儿上只怕倒与你相干呢!冶袭人还未答言,只听宝玉在床上扑哧的一声笑了,爬起来,抖了抖衣裳说:野咱们睡觉罢,别闹了。明日我还早起念书呢。”说着便躺下睡了。一宿无话。
次日,宝玉起来,梳洗了,便往家塾里去。走出院门,忽然想起,叫焙茗略等,急忙转身回来叫:野麝月姐姐呢?”麝月答应着出来问道:野怎么又回来了?”宝玉道:野今日芸儿要来了,告诉他别在这里闹。再闹,我就回老太太和老爷去了。”麝月答应了。宝玉才转身去了。刚往外走着,只见贾芸慌慌张张往里来。看见宝玉,连忙请安,说:“叔叔大喜了!”那宝玉估量着是昨日那件事,便说道:“你也太冒失了!不管人心里有事没事,只管来搅。”贾芸陪笑道:“叔叔不信,只管瞧去。人都来了,在咱们大门口呢。”宝玉越发急了说:野这是那里的话?”
正说着,只听外边一片声嚷起来。贾芸道:野叔叔听!这不是?”宝玉越发心里狐疑丝。只听一个人嚷道:“你们这些人好没规矩!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在这里混嚷!”那人答道:“谁叫老爷升了官呢!怎么不叫我们来吵喜呢?另人家盼着吵还不能呢。”宝玉听了,才知道是贾政升了郎中了,人来报喜的,心中自是甚喜。连忙要走时,贾芸赶着说道:野叔叔乐不乐?叔叔的亲事要再成了,不用说,是两层喜了。”宝玉红了脸,啐了一口道:野呸!没趣儿的东西!还不快走呢。”贾芸把脸红了道:“这有什么的?我看你老人家就不……”宝玉沉着脸道:“就不什么?”贾芸未及说完,也不敢言语了。
宝玉连忙来到家塾中,只见代儒笑着说道:“我才刚听见你老爷升了,你今日还来了么?”宝玉陪笑道:“过来见了太爷,好到老爷那边去。”代儒道:野今日不必来了,放你一天假罢。可不许回园子里玩去。你年纪不小了,虽不能办事,也当跟着你大哥他们学学才是。”宝玉答应着回来。刚走到二门口,只见李贵走来迎着,旁边站住,笑道:野二爷来了么?奴才才要到学里请去。”宝玉笑道:“谁说的?”李贵道:“老太太才打发人到院里去找二爷。那边的姑娘们说二爷学里去了。刚才老太太打发人出来,叫奴才去给二爷告几天假。听说还要唱戏贺喜呢。二爷丝了。”
说着,宝玉自己进来。进了二门,只见满院里丫头老婆都是笑容满面,见他来了,笑道:“二爷这早晚才来?还不快进去给老太太道喜去呢。”宝玉笑着进了房门,只见黛玉挨着贾母左边坐着呢,右边是湘云。地下邢王二夫人,探、职、李纨、顺、李纹、李绮、邢岫烟一干姐妹,者里,只不见宝钗、宝琴、迎春三人。宝玉此时喜的无话可说,忙给贾母道了喜,又给邢王二夫人道喜,一一见了众姐妹,便向黛玉笑道:野妹妹身体可大好了?”黛玉也微笑道:野大好了。听见说二哥哥身上也欠安,好了么?”宝玉道:野可不是!我那日夜里,忽然心里疼起来,这几天刚好些,就上学去了,也没能过去看妹妹。”黛玉不等他说完,早扭过头和探春说话去了。凤姐在地下站着,笑道:野你两个那里象天天在一块儿的?倒象是客,有这么些套话!可是人说的相敬如宾了。”说的大家都一笑。黛玉满脸飞红,又不好说,又不好不说,迟了一会J儿才兑道:“你廑得什么!”众人越录了。
凤姐一时回过味来,才知道自己出言冒失,正要拿话岔时,只见宝玉忽然向黛玉道:野林妹妹,你瞧芸」儿这种冒失鬼……”说了这一句,方想起来,便不言语了。招的大家又都笑起来,说:野这从那里说起?”黛玉也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讪讪的笑。宝玉无可搭,因又说道:野可是刚才我听见有人要送戏,说是几儿?”大家都瞅着他笑。凤姐JJ:“你在外头听见,你来告职们,你这会子问谁呢?”宝玉得便说道:野我外头再去问问去。”贾母道:“别跑到夕卜头去。头一件,看报喜的笑话;第二件,你老子今日大喜,回来碰见你,又该生气了。”宝玉答应了个是,才出来了。
这里贾母因问凤姐:野谁说送戏的话?”凤姐道:野说是二舅舅那边说,后儿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戏JJ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贺喜。”因又笑着说道:野不但日子好,还是好日子呢!后日还是……”却瞅着黛玉笑。黛玉也微笑。王夫人因道:野可是呢,后日还是外甥女儿的好日子呢。”贾母想了一想,也笑道:野可见我如今老了,什么事都糊涂了。亏了有我这凤丫头,是我个‘给事中,既这么着,很好。他舅舅家给他们贺喜,你舅舅家就给你做生日,岂不好呢?”说的大家者起来,兑道:“老祖宗说句话儿,者阳上篇上论的,怎么怨得有这么大福气呢!”
说着,宝玉进来,听见这些话,越发乐的手舞足蹈了。一时大家都在贾母这边吃饭,甚实热闹,自不必说。饭后,贾政谢恩回来,给宗祠里磕了头,便来给贾母磕头。站着说了几句话,便出去拜客去了。这里接连着亲戚族中的人,来来去去,闹闹攘攘,车马填门,貂婵满坐。真个是:
花到正开蜂蝶闹,月逢十足海天宽。
如此两日,已是庆贺之期。这日一早,王子胜和亲戚家已送过一班戏来,就在贾母正厅前,搭起行台。夕卜头爷们都穿着公服陪侍。亲戚来贺的约有十余桌酒。里面为着是新戏,又见贾母高兴,便将琉璃戏屏隔在后厦,里面也摆下酒席。上首薛嫩马一桌,是王夫人宝琴陪着;对面老太太一桌,是邢夫人岫烟陪着。下面尚空两桌,贾母叫他们快来。一回儿,只见凤姐领着众丫头,都簇拥着黛玉来了。那黛玉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湘云、李纹、李绮都让他上首坐,黛玉只是不肯。贾母笑道:野今日你坐了罢!”薛嫩马站起来问道:野今日林姑娘也有喜事么?”贾母笑道:野是他的生日。”薛姨妈道:野咳!我倒忘了。”走过来说道:野恕我健忘!回来叫宝琴过来拜姐姐的寿。”黛玉笑说:野不敢。”大家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