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草丛螽鸣不断,划破夜色寒禅。
沈青昭暗道:佩服了,原来她每日都得喝这种苦药?
术士和常人不同,天资愈高,能承受得就愈强,除了断筋渗骨,否则根本无需以药理调养自己。可寻常来看,她游刃有余,从不叫痛。
“姑娘此药还要喝多久?”
卫坤仪藏在袖中的手指一时摩挲玉瓶,她顿了顿,犹似斟酌。“一辈……子?”
竟是伤得这般重,沈青昭留心起来,“那你可曾请过丹修?”
“不曾。”
“为何?”
“病让人脆弱,但它令我更强。”卫坤仪道,沈青昭听罢一番不解:“姑娘的意思难道是它还对你有利了?”
卫坤仪抬手,缓缓地落在胸前伤口上,“我不曾骗你,这闻所未闻的病,它,却能让我活下去。”
沈青昭听见已近愕然,真的假的?世上怎有那么奇怪的病?就这一刹,她蓦地想到了在牢狱见到的鬼菟丝缠心。
“姑娘不如让我一看。”
沈青昭紧张起来,她绝不允许卫坤仪变成那种样子,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不怜爱自己的人,对院邸毫不关心,把伤痛当成恩赐,卫坤仪活得像雪,日出了,她就该化了。
卫坤仪却道:“好似不妥。”
沈青昭道:“有何不妥?”
“那日可以。”她解释着,那声音慢条斯理,以至于拒绝却显得不会让人生气,“如今不行。”
沈青昭道:“行,那我不看了。”
卫坤仪道:“嗯。”
沈青昭道:“你……不会在隐瞒什么罢?”
见她一副微讶,沈青昭又道:“我上回是和你不熟,这回是真心的,并无恶意。”半晌,卫坤仪才道:“沈姑娘,伤已消退,是我不想解。”
沈青昭这才明白过来:“这样啊,原是我思量不周,姑娘可莫怪我,我做事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那就下次好了。我虽不通医术,但菟丝子共生这种事出现后,实在让我不得不在意。”
“好。”她笑眯眯。
半晌。
卫坤仪道:“沈姑娘,你真有意思。”
沈青昭道:“什么?”
“你的性子,明明以天下传言……不该如此。”
沈青昭一下子被她戳穿心事,怎么回事?
她在试探什么?
卫坤仪继续道:“上回在竹台,就觉姑娘深闺识礼,如今来看,原是姑娘不喜离人太近,万不得已,你就不会靠近。”
沈青昭气息不匀:“卫姑娘多思了……天底下谁会只有一种性子?反正我未见过。”
眼前人不说话。
她心道:糟了,看来还得用举止打消念头才行!
沈青昭立马双手抚肩,楚楚可怜道:“对了,姑娘可觉夜风大了?我穿得单薄,咱们还是进去,来。”
说罢,她换上给老祖母撒娇讨东西时那股千娇百媚,热络大方地挽手卫坤仪,这还是她们头次这么贴近,二人仿佛认得多年一般,亲亲密密地步入了闺房。
沈青昭一边迈步一边心想:这下总不会怀疑了罢?
卫坤仪却已然失言,她低头,一路看着被挽住的手。
从来没有……
跟人这么近过。
两个并不怎熟的女子双影重叠走到内室,僵硬得紧,花烛爆灯,外头蟋声不断扰乱心绪,沈青昭很痛苦,卫坤仪更错愣。每走一步都像踏在烫火上,只为了证明自己——
并不奇怪!
“到了,请。”
沈青昭快速松开手,一点儿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卫坤仪孤零零立在案旁。
片刻,沈青昭搬来坐凳,茶具,抬手:“坐。”
见身旁人缓缓坐下去,沈青昭立即松了一口气。
半晌,她犹似想起何事,回头一瞧,山水屏风后头雾气稀薄,暗道不妙,跑去一看,水早就冷了下去!
沈青昭撩起玉袖去试,果然,自认倒霉。
见屏风上黑影跪得许久,卫坤仪问:“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