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存也是久经沙场,对于自己这队人马的处境,自然是心知肚明。其实自从驻守在此处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思谋着如何才能带领弟兄们脱离险境的办法,可惜却始终一筹莫展。
伫立树下思忖良久,收回目光的许存朝不远处正在吃饼的胡四招了招手,满嘴糠渣的胡四就猴子般的跑了过来;
许存面无表情,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敌营方向,压低声音对胡四说道“老四,咱二人今夜四更摸过去看看,虎子跑不快,弁儿又身子弱就留在这里接应我们。”
“摸营!……没来由的这般拼命作甚?”不等许存说完,胡四就跳将起来,手里的糠饼都扔在了地上;
“老子急着想升官不行嘛?”许存一脸烦躁,说罢也不多言,走过去踹了胡四一脚,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就走“今夜四更,树下会合!”。
鹿弁起身从地上捡起糠饼,胡乱的拍拍土,塞还给胡四,屁颠屁颠的跟着许存走了,只留下尖嘴猴腮的胡四,一手拿着饼,一手摩挲着刚被许存踹过的屁股,满脸狐疑的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汴州城,中原大地除东都洛阳外的第一重镇,地处平原腹地,附近无山无岭,自古以来都是通商大邑繁华所在。因城池背靠大河而建,为防水患内城就建在了地势较高处;
如今初春时节,草木虽已发芽但尚未葱郁,今日又正逢三月初一月圆之夜,苍穹之下无风无云,皓月当空亮如白昼。
四更天的大树下,神情沮丧的胡四瞅了瞅孟虎脸上的几条鼻涕印,居然比白天还看的清楚,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终于忍不住心中郁闷,苦着脸问身边的许存“老大,你看咱俩今晚还要去……摸营嘛?”“嗯!”见许存只是不耐烦的答应一声,显然是心意已决,断无收回成命的可能,胡四彻底泄了气,神情委顿的矮矮身子,如丧考妣。
“挂甲!”许存毫不理会,自顾自从身后大筐里,拿出两套破破烂烂的重甲,扔给了胡四一套。
重甲造价高昂,一向只装备给最精锐的骑兵冲阵所用,本不是许存这种连匹驴子都没有的送死队有资格配发的;只是这两套破烂不堪的重甲,并非如今精锐骑兵配备的明光铠,而是前朝的老古董“具装铠”;因为太过笨重,百余年前就已被弃用,半年前在孟州府库中缴获后就收入了军中,好歹也算个战械,辎重营苦于无处堆放,又不敢随意丢弃,就随手扔给了刚来战场的许存。
鹿弁和孟虎不敢怠慢,依着许存指点,帮他俩儿挂上了重甲,二人试着原地走了几步,破破烂烂的重甲哐啷哐啷响个不停,胡四一脸悲苦道“老大,穿着这劳什子,你是怕人家不知道咱要去摸营嘛?”许存懒得理睬,命鹿弁拿起原本装重甲的柳条大筐,给二人各自背在身上。
“莫要聒噪,走,随本校尉前去摸营!”
汴州城外皎洁的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叮当作响的“怪物”,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当值的朱温前锋营军前校尉满脸疑惑,揉揉眼睛,转头问随行的军士“可看清楚了?到底是甚劳什子?”“属下不知,怎的还背着大筐?”身后的军士伸长脖子,看的也是一头雾水;“早听闻秦老贼军中缺粮,莫不是派人过来,趁夜采集野菜蘑菇充饥?”“咱在此地驻扎半年有余,没听说生有蘑菇啊?”……
军前校尉摇摇头,命身后军士唤醒所有的当值兵丁,剑拔弩张严阵以待。校尉本欲派人过去,将两个“怪物”擒回来拷问明白,又怕夜间贸然出击误中了敌军埋伏,就依照戍卫预案不等来人靠近,急令弓弩手放箭。
飞箭破空声甫一响起,两个怪物就扑倒在地;待一轮羽箭射尽,却见两个怪物在地上摸摸索索,过不一会儿,又摇摇晃晃爬起身来,掉头往回走去。走出箭弩射程几步,高个子怪物竟然还转过身形,向自己所处方向挥手致意。
等到“怪物”们都走远了,前方彻底没了动静,军前校尉也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校尉暗忖此事太过诡异又无战损,如实上报恐遭上司责骂;犹豫片刻后,校尉这才吩咐随行军士,此事不必记入战报。
在树下等待着的鹿弁和孟虎,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存和胡四,急忙帮他们卸去了重甲,走了这么一遭,二人已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几十斤的重甲穿在身上,又来回走这么长路,着实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不等他们喘匀气息,急性子的孟虎就瓮声瓮气地问道“老大,军情如何?前去摸营可找到破敌的法子?”“憨货,破……个鸟……敌啊!”许存一边伸手擦着汗一边吭吭哧哧的骂道,随即又指指两个大筐里的羽箭吩咐鹿弁“好生藏起来,咱兄弟们要靠这个保命的。”
胡四揉着酸痛的瘦腿,忿忿不平的说道“老大,你莫不是让陈主簿打的失心疯了?凭这两筐破羽箭就能打过汴州去了?”许存搂头就给胡四一巴掌“你娘的才失心疯了,老子啥时说过要往前打了?”“咱兄弟想活命得想法子往后走!”,听许存这么说,孟虎赶紧蹲下身子睁大一双牛眼追问着“往后走?你要领着俺们造老秦的反啊?”许存被气的又踹了孟虎一脚“就带着你们几个憨货,能造个什么反!”
正帮许存捶肩捏腿的鹿弁,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的想法,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咧嘴和许存一起坏笑起来;孟虎和胡四还是不明就里,只是怕许存又来揍人,就躲在远处狐疑地看着他俩,小声嘀咕着
“老大不会真的失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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