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付永根陪同自己的女儿走出房门,准备把养育了多年的女儿交给陌生人的时候,他一只手搂着自己的女儿,一只手垂直弯曲着,颤抖着,眼泪早已悄然溢出,他的嘴角抽搐着对女儿说:“孩子,爹对不起你呀,要怪就怪爹没能耐吧。”
女儿喃喃地说:“爹,你别这么说,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俺走了以后,你和娘要注意点儿身子骨,把弟弟们看好喽,俺会想办法回来看你们的。”
从此,付永根的女儿远嫁他乡,除了回门和一年后回来过这两次,每一次他们隐隐感觉女儿过得并不顺心,他们知道女儿心里有苦,但她一直不肯说。就在女儿最后那次回来时,在家里只呆了三天,就被婆家派来“护送”她回来的那几个人硬拉走了。几年过去了,女儿就再也没了音信。
付永根和老伴儿李氏找郑春和他媳妇儿田腊梅打听过几次,可田腊梅哭丧着脸说:“我也好几年不回家了,家里的情况我确实不知道哇。”
没办法,老两口结记女儿,李氏一想起女儿就哭。大儿子付立宗也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他看见母亲整天抹泪伤心的样子,她对父亲说:“爹,你知道姐姐的婆家是哪吗?”
付永根说:“你姐姐家具体在哪儿不知道,就知道她婆家是保定完县的,她公公是田腊梅的叔叔,那村子叫什么田各庄。”
“好,有地址就好找。”付立宗向父母征求说:“爹,要不咱们去完县找找姐姐吧?”
李氏思女心切,对老伴儿说:“他爹,就让立宗陪你去趟吧,看看闺女是死是活呀?”
付永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一跺脚,便和大儿子一起带上干粮,父子二人背上褡裢徒步要去山里寻找女儿。
他们走了两天才来到了保定,在城东南的刘守庙前站住脚,儿子付立宗看着父亲疲惫的样子,又瞅了瞅庙里,高兴地说:“爹,今儿个累了,天也快黑了,今晚咱们省点儿钱别投宿了,就在这庙里过夜吧。”
虽然这庙已经破烂不堪,但有三面墙壁仍可遮风挡寒,而且里面地上还有些厚厚的干草,显然这里经常会有人住。
晚上,抬头望去,一轮圆月从东方蹦出,像一只银盘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从这只银盘抖出,撒在庙前大道上,周围死一样的寂静;阵阵清风不停地吹进庙里,带来了一股股泥土的清香。
父子俩从褡裢里取出干粮和水,刚吃了一半,就听见城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听起来几乎很近很乱。付永根说:“这城里就是和咱乡下不一样,到了黑介还放鞭放炮的这么热闹。”
付立宗说:“准是人家大家主有办喜事儿的呗。”
父俩吃饱喝足刚要躺下歇息,就见从外面进来一人,那人手里拿这个棍子,进来一看有两人躺在这里,便劈头就问:“你们哪里的?胆子不小,竟敢抢占我的地盘儿!谁让你们躺在这里?你们懂不懂规矩?”
付永根父子借着月光隐约看出是位破衣烂衫的老者,他捅了捅儿子说:“快起来,咱们可能冲撞了这位老人家。”
他话音没落,那人问:“等等,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付永根回答说:“俺们是里阳县人,想去完县看闺女。”
“噢,走亲戚的,这可不近哪,你们就这么走着去啊?”老者坐在干草上,从怀里掏出烟袋一边装着烟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依我看呐,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还是不去的好,刚才你们听见枪炮声没有?据说是南方的革命党打过来了,北洋**使出吃奶得劲儿拼命抵抗,保定也打起来了,已经干了整整一天了,你们听,又放枪了不是?”
他们聊着天,就听见又是一阵乱枪响起。
“老伯,这是枪炮声啊?俺还以为是谁家放鞭炮呢。”付立宗说。
“这会儿只是零星打斗。”老者听见立宗说话吃了一惊,他赶忙问:“老弟,这是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付永根回答说:“是俺的大儿子,刚过十八岁,从来没出过门儿,这次是陪俺去完县看看他姐姐,俺那闺女嫁到那里已经好几年没有音信了,他娘整天哭哭啼啼的想闺女,这不,俺实在没办法,就想去找找俺那闺女。”
“原来是这样,看来咱们都是穷苦的人哪。不过,这里这么乱,我还是怕你们遇见事喽。”老者对付立宗说:“近来当官的人们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叫什么军阀混战,这会儿都打红了眼,当兵的到处抓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被他们看见准没跑。所以你还是躲着点儿好。”
付永根一听有些惊慌,他忙问:“老哥,这可怎么办?当兵的会不会上这儿来呢?”
“这可说不准,把他藏着点儿就行。”老者说着起身向外望了望,突然,他轻声叫道:“坏了,来人啦!快把小子藏严实喽。”
这时,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呐喊:“去,妈的过去看看庙里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