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座城市都可能会变,但坠星城绝不会变。
倒不是说萨拉菲尔在这座城市待了很久……硬要说的话,这大概是极少数还在奉传统为至高真理的地方,其他人都在走向未来,唯独法师们在探寻过去,热衷于把已经掩埋在尘土下的历史残骸挖掘出来,好细细品味其中古老的智慧。
“无论走过多少地方,坠星城都是我见过最整洁的城市了。”桑丘感慨道。
这句话倒是没错,毕竟坠星城聚集了这片大陆上最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人。法师们不能忍受仆人洒扫时错过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灰尘,清洗衣袍时留下半点污渍,却能把自己的魔药炼制室变成世上最大的垃圾场。
坠星城虽然是七大贵族领地中最小的,而且和沙洲城一样都毗邻萨吉拉,明明没有张开三神之盾却从未受到萨吉拉的侵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坠星城是属于法师的城市。
虽然萨吉拉并不信仰三神,但对魔法依然保有敬畏,他们自己就是被巨型沙暴结界所庇佑的国度。
萨吉拉人认为其他神明不过是至高神拉奥多恩百种面貌中的一种,魔法是拉奥多恩赐予世人的珍贵礼物,法师们则是研究和解读神明恩赐的智者,以他们的虔诚与谦逊受到拉奥多恩的眷顾。
不过对萨拉菲尔而言,这里最大的好处在于不用担忧黑血妖精的刺杀了……虽然据骑士所言,这几天守夜并没有看到什么异象,但她才不信对方会那么轻易地松口。
萨拉菲尔带着桑丘穿过智慧泉眼和金色黎明大道,然后在黑荆棘学院门口拐了一个弯,走进了灰星巷。
“您不去黑荆棘学院吗?”桑丘低声问道。
“不去。”萨拉菲尔回答,“你姑且可以理解为我和坠星城的领主关系不太好。如果我们在坠星城的时候,卡文迪许家族传唤你询问我的事,装傻糊弄过去……算了,保持沉默就行,无论他们问你什么都不要回答。”
桑丘理解地点点头,萨拉菲尔似乎能看到他脑内幻想出的场面。
自从她用雅各布·卡文迪许的手令通过哨站后,骑士似乎误把她想成了黑荆棘学院毕业的学生,在听完她刚刚的嘱咐后,这个故事已经发展到了“年轻时桀骜不驯的学生和院长发生冲突,怒而退学”的部分。
萨拉菲尔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毕竟刨根问底的桑丘也很麻烦。
坠星城最大的交易集市在辉星街,灰星巷则像是她自卑而不起眼的妹妹——其实约等于黑市,里面也卖炼金魔药的材料,以及一些附魔用的矿石,不过材质较为粗劣,多是辉星街剩下的边角料,但也非常便宜,适合囊中羞涩的新晋法师。
除此之外,灰星巷也有一些比较隐秘的服务……当然,不是沃原城的蜜女宫殿那种服务。
只是有些法师讨厌辉星街的吵闹,又或者单纯无法承受大集市昂贵的附加税,选择蜗居于此,因此黑荆棘学院门口多有蹲点赚取中介费的皮条客。
萨拉菲尔很确定那群黄鼠狼还记得她的脸,也很确定雅各布为她设置了高额的赏金,虽然接下来她要去见的也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伙,但也比被雅各布找到好一百倍。
拐过一个又一个岔口,穿过两条巷道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怪杰肖恩。”桑丘慢慢将上面晦涩的店名念出来,“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使用古代文字,果然是学识渊博的法师啊。”
“谈不上使用,他也只认识这几个字了。”萨拉菲尔嗤笑一声,“事先预警一下,坠星城里最多的就是法师,法师里最多的就是怪人,一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最好都不要表现得太惊讶。有些糟糕的法师以自己的癖好为傲,一旦看到有人像樱桃男孩①一样啧啧称奇,他们会爽得要命——而肖恩正是其中之一。”
推开门,熟悉的香薰气味涌入鼻间,盖过了巷道里烧焦油脂的气味。
灰星巷其实并不比坠星城的其他地方要脏,但一年四季都弥漫着这股味道,有传闻说是领主雅各布的姐姐安妮塔·卡文迪许用魔法挪了一个温泉眼过来,热水刚好流经灰星巷的地下……这太蠢了,她宁可相信卡文迪许家族在地下挖了个坑,奴役巨魔们给他们烧洗澡水。
“进去之前要脱鞋。”萨拉菲尔提醒道。
由于使用了空间魔法,店的内部比从外面看着的时候宽敞许多。地上铺着素色的羊毛地毯,水晶吊灯上的紫色蜡烛散发出柔和的光,加上一点温暖、薰衣草的安定和蜜酒的甜香,让人昏昏欲睡。
穿着轻柔织物的侍从们正忙碌地走来走去,有的年长有的年幼,但无论哪一个都赤/裸着双脚。
其中一位认出了她,是一名沙金色短发的少年,长得并不出挑,但有一双婴儿般的蓝眼睛:“萨拉菲尔小姐?”
萨拉菲尔其实已经不记得对方叫什么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
“没想到您竟然回来了。”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肖恩先生会很高兴的。”
这两颗牙唤醒了萨拉菲尔的一些记忆:“替我叫一下肖恩,伊顿,我有急事找他。”
待伊顿离开后,桑丘有些不安地问道:“我进来这里真的没关系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在外面等候您。”
她微微挑眉:“怎么了?”
“我、我感觉……”桑丘扭扭捏捏道,“和这里的氛围相比,我显得很粗糙,或许我……或许这里不是我应该出现的地方……”
萨拉菲尔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用为自己的正常感到羞耻,骑士。”
话音刚落,一股更加浓郁的薰衣草气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