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认真,用嘴唇缓慢摩挲着脚掌的纹路,感受着温度的传递,当他笑起来时,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趾缝间,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在吻的间歇,他模模糊糊地说道:“还记得莱尔德老师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萨拉菲尔当然记得,莱尔德·瑞文,她的……他们的老师,曾经黑荆棘学院的首席**师。
和绝大多数喜欢用炼金魔药调整年龄的法师不同,莱尔德享受自然的衰老,当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对方已经104岁了,头发秃而花白,脖子上满是褶皱和老人斑,走路时有些佝偻,却是一个幽默、和蔼,保留着童趣的老头。
他好像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对谁都带着一份尊重。遇到大厨的时候,他会谈论今年卷心菜的收成,遇到带着孩子的妇女,他会谈论常见的季节病该怎么解决,看到一只漂亮的小鸟,他会走到树下学它的叫声。
老头很瘦,但只手就能挥舞一根两米高的白橡树魔杖。学院里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毕业于黑荆棘学院的法师没有被莱尔德的魔杖敲过脑袋,那说明这个法师的求学生涯是有缺憾的。
很多人都敬爱着他。
也是莱尔德把她带进了黑荆棘学院,为她开启了学习魔法的大门——那时的她还不过是一个瘦巴巴又坏脾气的洗衣女孩,爱管他叫“老头”(尽管现在也是)。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学生的私人爱好可以不在意到什么程度,比如说喜欢被控制和掐脖子,又比如说迷恋别人的脚。
“和你生在同一个时代,是很多法师的不幸。”他曾这样说过,“与太阳相比,蜡烛的光芒是多么黯淡啊。”
莱尔德很少会不顾场合地抒发感慨,那时雅各布和肖恩就在旁边。
萨拉菲尔记得很清楚,但只是沉默。
肖恩轻声道:“老师曾以为你的光和热是源自太阳……结果证明他错了,一切起于湮灭。”
她感觉自己的下颌绷紧了,那些被回避了很久的记忆从深海中浮现:“……闭嘴。”
“逃离这里,萨拉,永远不要停留,也不要试着去触摸真相!”老人双手钳着她的肩膀——那时他已经快要死了,手指像干枯的树皮,布满了像是蛇蜕一样的皱纹和褐斑,可还是把她的肩膀掐得好疼,那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是不是感觉很难受?”肖恩用指腹抚弄着她的趾缝,抬眼嬉笑地看着她,“简直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萨拉……我还记得你那开心的、自鸣得意的笑容……”
“和你那张因为嫉妒而丑得要命的脸。”脑海中那张苍老的脸如受热的蜡脂般融化,淌下无数滴滚烫的眼泪,“而且我说了,闭嘴。”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诸神不应该只有三把椅子……”耗尽了力气之后,他又仿佛魔怔似地嚎啕大哭起来。萨拉菲尔清楚记得那一幕,他哭得好伤心,仿佛在生命的尽头变回了孩子,“我很抱歉,萨拉……我不该……不该把你带回来的……是我把你推向了……”
肖恩松开她的脚趾,舔舐趾缝间的软肉,直到她脚上每一寸都有了薰衣草的气味,才复而笑了起来。
“到最后,虚假的太阳只能落魄地从坠星城逃走。”他说,“真可怜。”
“飞走吧,萨拉菲尔……飞吧……”
他那时想摸摸她的脸,她知道的,她跪在床边想要靠近他。
但是太晚了,那只手好沉,它掉下去了。
“我说了闭嘴,你他妈没听到吗?”萨拉菲尔对着他的肩膀猛地一踹——肖恩有所防备,可反应还是太慢了——然后站起来又对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我只是不想说话,你就以为自己有底气可以讽刺我了?”
在肖恩想要以魔法反击之前,她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脸摁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第一下打断了他的咒语,并且让他的嘴唇被牙齿磕破,第二下让他的额头淌下鲜血,滴落在温暖的黑石地板上,欧甘魔符的红光闪过,血就像渗进了海绵,须臾便消失无踪。
受惊的雪鸮浑身羽毛蓬起,不断发出尖细的鸟叫,鸟站架剧烈摇动着,连带着细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萨拉菲尔拽着他的头发往上扯,凑近耳畔,冷笑着说道:“你以为自己在说谁?肖恩·伍德,你有天赋魔法,我也有,你多年所学的东西,我不出数月就能掌握,还做得比你好,而比起你们,老头就是更爱我。”
说罢,她松开手,放任肖恩的头磕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住他的脸,像是一个年幼却残忍的孩子用脚碾碎地上的飞蛾。
是了,肖恩以为——他们以为这些事就可以伤害到她,这太蠢了。
有太多人爱过她,或者被她爱过——然后他们消失了,即使他们出现时是那么闪耀,仿佛将就此成为她生命中或不可缺的存在,他们消失时却是轻飘飘的,仿佛晨光间消散的薄雾。她已经麻木了,并且从中体会出了真理,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
“尽管像狗一样疯吠好了,可惜现实就是现实,你和雅各布都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可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两只蠢笨的绵羊,不光你们,所有人都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肖恩,不要天真地以为我们曾在同一个老师名下当过学徒,就可以来对我指指点点,又或者置喙我的决定……乖乖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为偶尔能吃到一口鲜草而暗自高兴吧。”
这一次,是肖恩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慢慢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嘴角破口上的血渍,像是在品味这血与伤的滋味……然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说的没错。”
那笑声似乎耗尽了肖恩的力气,他疲惫地摸了摸她的脚背,遂又亲了她的脚心——只是嘴唇的触碰,但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那是一个很深入吻。
白橡木制成的长筒罐不知在什么时候倒了下来,乳白色的香膏漏了一地,因为石板的热度融化成了流动的乳液。
“就是这样,谁也不在意,也不期待被谁在意,谁也不去爱,也不期待被谁去爱。所有人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绵羊,你谁也不需要。”他几乎爱怜地说道,“就这样前往世界的边缘,燃烧自己,最终在孤独中死去吧……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