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士兵压着奚家村一干人等往清风殿走。
昨天作威作福的壮汉们经过二十杖责的洗礼后,无不是揉着下半身出来。
奚家三口被压在最前头,以伏法之姿归于正殿上。
柏修竹将结案书交予张录宣读。
“今,奚家三口不仅兜售贩卖假药还毒害他人性命,殇者膝下无别个子女,因此罪加一等。为正视听,维护风气,宽慰逝者在天之灵,故统一收押大理寺监牢内,待秋后问斩!”
“——大人,冤枉啊!”奚荷满脸通红,情绪激动,口水嘎嘣嘎嘣往外冒,“我没有杀人……我只是一个天上迷路而来的小小道士,在凡间历练渡劫后,还要飞升回天,当下需要这副肉身躯壳!你若留我一命,他日我必保你官运亨通!”
奚父奚母倒是端正跪着没有言语,全然认命的姿态,只因这杖刑后身躯劳累,他们没法像奚荷那般投入激情演绎,甚至生出一股“秋后问斩”便“秋后问斩”罢的释然。
柏修竹极力维持住威仪面色,只是没入鬓角处还是有青筋鼓起,他当下抬起惊堂木,拍落案桌,“——结案!”
清风殿上,已经暮年的村长仿若被抽干了生机,背脊屈起,沉沉出了口浊气,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厉害;村长夫人倒是垂着头不言不语。
随行的壮汉出言宽慰,一行人拥着村长回了奚家村。
士兵小跑着告知清风殿内,人已离去后,柏修竹才抬手命令张录呈上奚荷家炊房收缴的几十包药方。
经验证,两者确是由黄糖磨粉制成。
柏修竹背脊笔直,圆领红袍上的飞鱼图腾衬得他肃穆庄严。“你二人需上缴所有骗人所得,可有异议?”
奚母摇头:“没,没异议。”她早就疲倦了这个靠人人求子风气赚钱的法子,奈何多年所事仅此一事,没有转行的勇气。
奚父叹息:“小人认罚。”他卖壮阳药有二十余载,骗子的父母也是骗子,从小没学过别的,倒是让奚荷最终也成了骗子,心中时时有愧,或许借此机会,当断则断,静下心来思考正常营生,未必是坏事。
柏修竹摆手命张录:“安排他们入偏房,过几日凶手归案后再放回。”
张录领着腰都打不直的奚父奚母往外走,壮汉抗二十大板都难,何况是年过四旬,身材瘦弱的奚父奚母。张录一边觉着柏修竹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一边只觉得他许是这辈子都娶不上老婆,那可是奚荷姑娘父母哎!
木门被合紧,原本亮堂的清风殿霎时暗下来。柏修竹精简点评奚荷的表演:“浮夸。”
“这叫真情投入,你得给我五十两,我设身处地以为自己要被秋后问斩,可怕死了。”
柏修竹瞥她一眼,只道:“成罢,你现下欠我三千三百两了。”
“……”奚荷眯起眼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柏修竹推着去偏房换了套夜行衣,料子光滑且厚实。奚荷弹出式脑袋,柏修竹正处在长廊处等她,赶忙溜了过去。
柏修竹只瞧见她身着夜行衣,头顶却还带着道士帽,有几分不伦不类,抬手就将其扯落,奚荷拦都拦不住。
原来奚荷不喜盘发,每回都是直接将黑发抱进道士帽里出门,这道士帽拿下来,一簇簇黑发也往外掉,飘散至后肩。“你干嘛呀!”奚荷有意见了。
“有你这么懒的吗?”柏修竹又寻来一根黑色发带,轻轻摁住奚荷肩膀,“别乱动。”
男人站在长廊上,杵在奚荷身后,高她一头有余,宽大干燥的掌心轻松就能握住一大簇墨发,提起来熟练地拧成团,快速用发带缠紧打上绳结。
“会记恨我吗?罚了你父母仗二十。”柏修竹垂眸落在奚荷脖颈细碎的绒毛上,旋即又克制地移开了目光,看着手痒。
奚荷转过身来:“其实像我们家这样的,祖上都是搞坑蒙拐骗为营生居多,我父母小时候跟着看着,自然而然就成了骗子。他们也想转行,可是骗子做越久,要下决心便越难。这次好比釜底抽薪,让他们拥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我不记恨大人。”奚荷说完自觉害燥,咻得往前跑,长廊上一袭黑衣溜的老快,还是躲巡查队伍时练出的脚力。
“跑什么。”柏修竹心情好,嘴角克制不住往上抬,疾步追上她,摁住奚荷肩膀,“那你呢,小奚荷想不想要重头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