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荷被巨力钳制动弹不得,脑袋疯狂揣测柏修竹言下之意,所有想法无不汇聚到一处,指向一个说法。奚荷颤抖着问他:“我还能做什么呢,大人?我……我习占星卜卦十余载,旁的甚么也不会……我……”
柏修竹摁着奚荷,施力迫使她转了半圈,正面对着自己,“你还能来大理寺当差。我这人心地最是善良宽厚,瞧你这机灵样子,你来做我徒弟跟班亦可;寺里缺女仵作,学习仵作亦可;像张录那般成为录事亦可。你能做的事情,海了去了。”
“……啊,这,这样啊。”奚荷脸迅速红了起来,她不敢再看柏修竹,怕丢脸。
“——啊!!”奚荷忽然奋力挣脱禁锢,飞也似的往前头跑,开心,她开心!
这回柏修竹没再追,只是伸手搭在腰封的佩玉上,无声笑出一口白牙——她便是这般高兴吗。
待到夜里,一行四人由奚家村后头翻过一座丘陵,再翻过村长家的土墙进了后院那株枯树背后。
柏修竹单手一撑,稳稳落地,猫低身子隐匿好自己。
李英和孙卫亦是如此。
到奚荷这儿就不行了。奚荷原是想学习柏修竹单手翻墙,奈何手臂力量不够一下没过去;然后又尝试双手翻墙,缺乏经验的奚荷重心过分靠前,直接翻转大半圈头朝下往黄土地上栽去……柏修竹跟早有预料似的,提溜起奚荷夜行衣的后襟,把人提到自己跟前,一大一小蹲着不动,呼吸都浅得不像话。
孙卫觉着好生奇怪,那自己是不是也得和李英一前一后蹲着,默默挪过身子往李英身前靠,被李英以剑柄挡住,绝不给孙卫挨过来。
李英一个有老婆的,好生嫌弃孙卫哦!
窗户上映着一点光。夜深人静时,村长撩开帘布,长期卧病在床的他走路还是颤颤微微,不拄拐杖便需要村长夫人搀扶。
朦胧月下隐约可以听闻妇人低泣,她抄起锄头挥过肩膀往井口后面的空地凿去,一下下将土凿送往后堆,直至那些个空酒坛,炭盆,没烧完的木炭块,还有些灰烬露出面目。
村长夫人忽然就崩溃掩面,眼泪簌簌,蹲于地上再不起来,“我杀人了老头子……我杀了自己儿子……”
村长本是站在村长夫人身后杵着,闻言慢慢踱到她身边,一同蹲下。“慧娘……我们不杀他,难保他下一次醉酒后不会杀了我们。早几年我还扛揍,现如今被打一次几个月下不来炕……子不教父之过,都怪我老来得子过分溺爱,才教出如此逆子。你又有甚么错呢?”
“我可是一村之长,被儿子殴打……这般事情若是传出,颜面何存,一头栽井里得了。”
“伪善!”柏修竹立起身子低喝。
村长愣神一下,旋即转身,浑浊的双眼里映出四个模糊的身影。他没有逃跑,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动,只是沉默地挡在慧娘跟前。
柏修竹步步逼近。“设计陷害奚家三口,用三条人命掩盖自己的杀人罪行;利用孙娘的人生大事给自己找寻下手的绝佳机会;不止于此,连跟随你,无条件相信你而挨了绊子的村人,你也毫无愧意!”
村长花白的胡子颤颤,只道:“我都是有根有据。奚越儿子打老子,有违天道人伦,该死。奚荷一家三口以坑蒙拐骗为营生,村里不喜,祖上积阴,我将他们除之也算对列祖列宗有交代。而追随我者,我选择敲开的都是最壮硕的汉子家门,选择他们比选择其他人要好。”
“——那孙娘呢!”奚荷吼道,“在你眼里我们一家有罪,那孙娘又有何罪!你凭什么……凭什么!”
村长回道:“凭她不姓奚。要怪就怪你,你不和她交好,谁又知道隔壁村有个大龄未嫁的孙娘?”
天空明明万籁俱寂,奚荷却仿佛处于电闪雷鸣之中,雷电劈过她的身侧,奚荷红着眼往上扑,一把揪起村长的衣襟,“你胆小,懦弱,逃避!”说着拳头便挥出去。
一拳打在柏修竹的掌心,柏修竹把奚荷的手裹住,人往后提溜。“奚荷说的没错,你身为村长,却是没个村长模样。杀人嫁祸,找人背锅,脸面大于天,心里一剖黑血,皆为苟活。打着道德的名义行道德败坏之事。李英孙卫!”
“——在!”
“遣返大理寺等待发落!”
村长夫人忽而歇斯底里:“你们武功高强,便可这般欺负我们?奚越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扬善除恶!”
柏修竹钳制住情绪激动的奚荷,宽慰似的摸摸她的脑袋。“一切都不是你们杀人又栽赃陷害的理由。法自有法理。奚越当受到律令责罚,你们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