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牢门大敞。
须发整洁、面色红润、身着狐裘的兮伯箕踞在铺着丝缎的厚毛垫子上,拍着腿笑得直不起腰,泪水却顺着纵横的皱纹不断往下流。
他侧身对着墙,看都不看来人一眼。
纪帝站在窗前透光处,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之前的话题。
哪怕来到这种腌臜地,他依旧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绣有太阳纹的金色华服,看起来颇具威严。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正在慢慢的变成他父王,以及他祖父、曾祖父的样子。
大纪早已日暮西山,坐在这华丽却又陈旧的王座上,每一天,每一秒,他都在被一种一无所有的痛苦折磨着。
其实比起很多人,他已经是这世间的幸运儿,但他还是在痛苦着。
因为想要的,和得到的,差距太多。
也不怪他心这般大,毕竟他的祖宗就拥有那么多。
祖上传下来的,理所应当被自己拥有,这是所有人都有的固有思维。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概也只有这身装扮,才能让他时刻回忆起祖上的荣光,然后鼓起勇气,去面对这操蛋的未来!
见兮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嘲讽悲凉的笑,纪帝气得青筋暴跳,猛的扑上前,拼命的摇那带着毛刺的木栅栏做成的墙,一边摇,一边怒吼:
“你笑什么?笑什么?!你笑什么?啊?!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今天天气不算好,外面刮着鹅毛大雪,北风“呜呜”的吹,低矮的大牢里,一股神经质的消沉好似病毒一般扩散开来。
见他就跟疯了一样,踢得铺地的稻草乱飞,兮伯住了笑,冷冷道:
“大王好威风,门不是开着么?有力气踢这无辜的木头,不若进来踢踢老朽?”
行事总爱鲁莽,闹出事来却又没有收拾烂摊子的本事。
这就是他选出来的大王。
实在是矮子里拔高个,没有办法的事。
见兮伯终于扭头看自己了,纪帝停住动作的同时? 却又满心羞怒? 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他想起小时候不愿背书,气得又哭又闹? 还喜欢跺脚? 兮伯就会这样冷冷的呵斥他——“你还能把这地,给跺出个坑吗?就算躺坑里? 只要没咽气,你就得爬起来继续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他从出生开始? 就注定要驮着这个沉重的国度继续前行,是没有资格肆无忌惮发泄的。
曾经以为继位了就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像从前那般苦了,可事实证明? 当大王比当太子还要苦得多!
尤其是他这个大纪之主。
都怪祖宗? 留下烂摊子,还不给他留好使唤的人。
明明是臣子,资格却堪比曾祖,不事事听他的就好了,还想使唤他?
没门儿!
他这大王当得真是憋屈!
纪帝突然就觉得十分委屈? 扭过身,背靠着木栅栏? 滑到了地上。
也不管地上冷不冷,就这样背对着兮伯坐着? 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没有办法的时候,那就耍赖吧!
反正这里现在就他们俩。
在兮伯面前?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嘛~
的确? 兮伯也是这班想的。
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虽然比起他的父亲,还有他的祖父,脾气要更急一些,但在隐忍方面,却大大不如。
比如先王,虽然也不喜事事倚仗自己,却不会激进到治自己的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兮伯心中悲凉,却做不到真的不管:
“陛下啊陛下,臣早就说过了,如今的大纪,早就不是昔日的大纪,大纪公主,也没有陛下想象的值钱……”
何必非要借此要挟那个小诸侯王呢?
讲真的,喜公主他也是见过的,真不觉得她有左右这种大事的本钱。
再说,就算要借楚国之力来收复荆山国,也不该这么急啊!至少,也得等生米煮成熟饭,成了真正的老丈人再说吧?
现在好了吧?
小诸侯一副“退货”嘴脸,就看你丢不丢人!
怕被老丈人赖上,就连媳妇都不要了,这个小诸侯,倒是颇有决断。
显然,兮伯虽然表面上被纪帝投入大牢,事实上,对朝堂的掌控依旧不弱。
“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纪帝还在哭,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也不想这样丢人,但他实在拉不下脸。
他怨恨兮伯权势滔天,好不容易隐忍多年,想法子将他治了罪,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离不开兮伯,一遇到事,就只能往这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