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酷热难行,燕王朱棣骑在马上,虽有凉风掠过,依然是汗透重衣。他扭头对两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道“吩咐下去,快马加鞭,今日赶到淮安府,我们坐船去京师,便会凉快许多,不必受这暑气折磨。”
朱高煦传令下去,一行人马便在官道上风驰电掣奔跑起来,白盔白甲,白马白旗,活似地狱中窜出来的白无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急忙躲避。
朱棣此行,是前往京师奔丧的,随行军马为自己麾下北平都指挥使司燕山左护卫三千人精骑,虽说上次进京,父皇已将他继位的美梦打碎,但这次父皇驾崩,又让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秦、晋二王相继离世,如今他便是诸藩之长,掌握九边雄兵,又贵为皇叔,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尽管在十几天前,他已收到遗诏,藩王不许进京,只能在封国哭临,但是老子死了,却不让儿子奔丧,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要在御前和自己的那个侄皇帝好好辩论一番,顺便让他瞧瞧自己手下的百战精兵,当然,如果能乘机搞出些名堂,也无不可,到时候再见机行事罢了。
道衍和尚劝他忍耐一时,当此主少国疑之时,不应异动,否则遭到朝廷疑忌,就得不偿失了。但朱棣实在咽不下心中的这股恶气,无论是治国理政,还是上马征伐,在太祖子孙之中他都堪称翘楚,这让他如何甘心区服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之下,况且他的出身也不是那么高贵,都是庶出,凭什么一个毛头小伙便骑在他的头上。
大队人马正在行进之间,朱棣突然听得前头一阵马蹄声响,只见官道之上尘头大起,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拦住去路,为首一人,剑眉虎目,相貌堂堂,胯下青鬃马,身着大红蟒衣飞鱼服,头戴乌纱,腰系鸾带,身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士行。他身后跟的是头戴凤翅盔,身穿蓝色棉甲的百余名锦衣卫骑兵。
原锦衣卫指挥使蒋欢被杀后,宋忠便以同知身份,接管了锦衣卫的一应大小事务。张士行参与谋反一事,便因查无实据,就被放回了家,宋忠找了太医给他好生调养,张士行在家调养了半年之后,才康复如初。
宋忠令他随身办事,待得太祖高皇帝驾崩,新君即位。宋忠禀明建文帝,说明原委,朱允炆便将他官复原职。未几,宋忠正式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张士行也跟着升为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也算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了,上朝奏对,不用站在殿外了。
听闻燕王朱棣带兵入京祭陵,宋忠急命他率队前来阻截,想必四品大员,燕王总要给些面子,加之张士行弓马娴熟,精于骑射,是最佳人选。
张士行在马上对着朱棣一拱手道“卑职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士行恭迎燕王殿下。”
朱棣点点头,斜着眼道“一介小小的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就获赐飞鱼服,看来新君即位,朝纲紊乱,真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张士行没有理会朱棣的冷嘲热讽,正色道“燕王殿下,太祖高皇帝遗诏诸王哭临国中,毋至京师。燕王如何不遵遗诏,带这许多兵马前来?故此陛下特命卑职前来拦阻,望殿下即刻回军。”
朱高煦催马上前,一扬手中的马鞭,朝张士行劈面打来,口中叫道“你算个什么腌臜东西,敢挡我父王的驾?”
张士行微一偏头,躲过这一鞭,伸手抓住鞭梢,朱高煦使劲一夺,张士行身子微微一晃,并未让他夺走鞭子。
十年之前,二人曾在东华殿有过一番打斗,此刻二人都已长大成人,形貌与少时大为不同,朱高煦长着牛大的眼睛,拉拉杂杂的连鬓胡须,相貌粗豪,混不似一个郡王,倒象是一名上阵杀敌的大将。
朱高煦并未认出眼前这位英挺的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就是少时与他打架的锦衣校尉张士行,只是暗暗心惊,他随道衍师父修习少林武功十余年,外家功夫已有大成,寻常的王府护卫十个八个都已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一贯认为锦衣卫都是些花拳绣腿,充充仪仗,壮壮声威之徒,根本没把张士行放在眼中,孰料对方的功夫之深,似乎更在自己之上。
朱高煦一松手,扔掉鞭子,刷得一声,抽出马刀,作势便要朝张士行劈了下去。
燕王朱棣一声断喝道“高煦,休得无礼。”
朱高煦手腕一抖,在张士行头上挽了个刀花,收刀回鞘。
一旁的燕王世子朱高炽仍然是那么肥胖,脸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刚才的一阵疾驰,令他有些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缓了口气,对张士行道“虽有遗诏,怕不是用事者矫诏。太祖高皇帝以孝治天下,故其陵寝被命名为孝陵。寻常百姓父死,子虽在千里之外,必归家奔丧,而如今高皇帝薨而燕王却不能祭陵,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朱高煦抬手一指张士行道“是啊,你说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