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穿衣换鞋迈出家门的同时,林摇雁没有忘记把管家一起带上。
一方面由于他有问题想问,路途上问更不耽误时间;一方面由于他自己的手还有些使不上劲道,提不动重物,管家可以提着饭盒。
家里的晚饭已经烧完大半,菜色丰盛,林摇雁来不及吃,本来不准备吃了,眼光扫过,清晰地感觉到其中的好几样菜色他都不感兴趣,是一定会被他挑食挑除的。
心里一动,林摇雁问厨师:“这是我要的菜谱,还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厨师连忙如临大敌地回答他:“大体是林总你决定的,每周都要有这几道菜,而且餐桌上不能出现辣椒。”
从住院期间就十分想吃辣吃川菜的林摇雁略付寻思,嘱咐管家:“找饭盒打包起来。俞风信是不是只吃素?那就只打包素菜。米饭多一点,人都皮包骨了。”
正值饭点,本来他是打算寻一家饭店买几道素菜捎过去的。
车上身披霓虹,穿梭光影,林摇雁一边给自己喷檀香香水一边细问管家:“你们说我和俞风信每天吵架,我们通常为什么事吵?”
一听此问,管家面露为难,吞吞吐吐,不敢不答,也不大敢答。林摇雁不催促他,气定神闲地整理衣领袖扣,最终等候到管家低下头说:“通常是因为第三个人吵。”
林摇雁方慢慢停下动作,说:“谁?”
管家说:“叫顾飘,是个明星,电视剧演员。前阵子您还送他带资进组呢。自从今年元旦有一次吵架后,您就不许我们在家提他的名字了。您看……”
林摇雁哑然,半晌,下意识地想点一支烟抽,撬动打火机点燃烟丝的瞬间,又忍住烟瘾把烟掐了。过去积累的烟瘾重,一半也因为他烦心事多。此时此刻不例外。林摇雁惟有把头后靠,枕着座椅的黑色皮背,斜望车窗。
窗外华灯重重,窗内寂静了一会。为改写气氛,避免林摇雁发怒,管家悄悄搜索了近日的股市、商场新闻来读。以前秘书也是这样读给林摇雁听,方便他闭目休息。但今晚林摇雁已无意去听。
看完监控视频后,林摇雁还在卧室中找到了一个小笔记本。同样,没收在书房,显然不是工作用途。
是个计划本。
俞风信劝告他做事激烈,他亦自知做有些事没有节制。这计划本上全是自我节制的规定。
譬如:“戒烟,必须逐月减量,争取在年底以前减少到每天只抽五根;”
譬如:“酒也戒掉,如果不应酬,一周只能喝两罐;”
或譬如:“俞飞羽已经大三,到后年夏天俞风信走前,录像最多四百多天,现在一个也不要看,留做未来缓冲。必须按捺住。”最末五个字还用蓝墨水重点圈了几笔圆圈。
……
林摇雁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将这段话思索了数遍。纸上是他本人的笔迹,话语却几乎不像他了。
啼笑皆非的一是,他大概真曾按捺过,按捺了那样久,预想不到,今天阴差阳错,奢侈万分,随手点开了全部录像。
二是,为了仔细测试对比笔迹,刚刚他边看计划,边在旧笔迹尽头信笔写下一两个字,写罢了,才意识到本能写出了两个“风”。
林摇雁寻思,过去他应该是不知道俞风信许愿一事的,否则若是还能按捺住不追求俞风信,不设法睡到俞风信,那就不是男人了。
他微笑。管家在旁干巴巴地念了半天新闻,看见他对着空气一笑,停下不念了,大起胆子问他:“二少爷,您难不成是真心想急流勇退啦?”
林摇雁没有直接回答,瞥一瞥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早习惯了林摇雁喜怒无常,也不意外于他到今天才想问手下的名字,只咧嘴说:“李敬。”
“李敬。”林摇雁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勾勾手指,又说,“你怕不怕海盗?”
李敬却听不懂他的答案,一时不说是否,林摇雁自己说下去:“可是十几世纪的海盗其实有很多是战后无处可归,一无所有的海军。我的寂寞,可不是一句‘勾心斗角’就可以概括的。正像我不会太关心你们,你们谁也不会理解我。进一步,你们要以为我利欲熏心,退一步,你们要以为我莫名其妙,是不是?”
接着不再等李敬回答,林摇雁又大笑。天地飞驰,笑声之下,李敬表情不安。林摇雁看看手表,淡淡催促司机一句,主动换了话题,再问:“别的呢?我和俞总只因为小明星吵架吗?”
李敬缓过神来,道:“那倒不是,琐事也不少。”
林摇雁扬眉。
李敬竖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比如有时候俞总夜里回家喝杯咖啡,您就不高兴;晨跑回来看到俞总在家,您也不高兴;一和俞总多说两句话,您就不高兴一整天;一整天见不到俞总,您也不高兴;一起出席酒会提前三天不高兴;过年带俞总参加家宴又提前三天不高兴……实话说,我们有时都以为您在找茬。俞总也是,起床了要是听说您没去晨跑会沉沉脸;和您说话沉沉脸;家宴提前两天沉沉脸。唉。”
林摇雁沉默了。
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俞风信公司楼下,林摇雁示意管家司机不必跟上楼,接过饭盒后,拍上车门以前,才朝着车里问:“俞风信是不是胃不好?”
李敬说:“好像是的。”
林摇雁拍上车门,将这个乖巧忠心但是不太聪明的管家正式关在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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