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晰从未有过这样的安逸,乖巧小猫寻到最舒服的姿势,窝进温暖的臂弯里,长长的眼睫垂在眼睑处,刷下一层青色的阴影。
哄他睡着之后,傅亦下床坐着。
少年青涩稚嫩的脸与上一世的模样渐渐趋于一体。
那股浑然天成的少年质感与之前别无二样。
他见过很多病人。
乐观的,消极的,平静的,放弃的,消弭恶毒,绝望的,无论如何,他们的眼中充满稀碎的憧憬和一丝丝的希望。
唯独迟晰,快乐的仿佛只是在医院度假。
傅亦顿了一下。
迟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应该是22岁吧。
那天,他依稀记得迟晰是穿着纯白的线衣,搭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裤,戴着格子贝雷帽,没有过多的挂饰,没有化妆的容颜清澈纯真,露在外的皮肤很白很细。
他说话也很有礼貌,声音带着一股清脆的瓷器质感。
胃不疼之后,那个少年特地坐在他办公室感激他,还带了自己的签名卡片,之后就在那里叽叽喳喳自来熟的说着话。
傅亦态度淡然,一边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一边时不时的顿一下表示回应。
迟晰很开心。
后来有一天,傅亦回家,偶然看到他妹妹在追一部校园剧,屏幕上的男孩白衬衫,面如春风,温柔干净。
他觉得面熟,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
妹妹傅肖肖抱着手机,疯狂给他安利:“我的宝藏男孩,叫迟晰,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好看?我跟你说他的身材绝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我崽真的颜值杀人!我一天可以看他一百次!!”
傅亦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见过,没你们说的那么玄乎,不要贪恋过头。”
他拍了拍花痴脸的妹妹,淡淡的提醒。
“啊?哥你什么时候见过?”
傅亦眼神平静无波:“我一个病人。”
“啊,他是哥你的病人?忘记了,晰崽有胃病。”傅肖肖忙跳起来,抓着他胳膊,拉长了声音央求着:“哥,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去要个签名嘛。”
“看情况。”他接了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整理了一下衣服很快就离开。
傅亦对明星无关痛痒。
这个年纪的男人褪去了一腔孤勇的野性,沉冽的像酒坛陈酿很久的酒,对生活的态度严谨而不觉得枯燥。
但是很快,家里就被迟晰的各种海报周边占领,傅肖肖买的定制杯子,白瓷的杯壁映着迟晰的照片。
傅肖肖抢了一套,又舍不得转出,恰好是他的生日,就把杯子忍痛割爱,恋恋不舍的送给他。
于是他的水杯每天被傅肖肖胁迫擦杯一万次。
迟晰三番五次去医院看病,院长安排傅亦亲自接待。
迟晰越来越熟,每次去看病都像在探望他,带了水果和花篮。
带了洗漱用品和替换衣物,兴高采烈的住进医院。
每次他都会冒着头出现在他办公室外,小酒窝很暖,弯着眼睛:“傅医生,开房吗?”
傅亦头痛,无奈地将住院单递给他:“开,你的房号,拿好。”
配合他演戏,是一种乐趣。
就连周围人也都说:“傅医生,你很宠这个孩子啊,是因为明星光环?”
傅亦怔了一下。
也不是吧。
他对娱乐明星一无所知。
傅肖肖很快凭借富婆的优势成功打入粉丝圈内部,担任了后援会的宣传负责人,整天微博发煽情问候还不忘圈一下他所在的医院,叮嘱一定要好好给我们哥哥看病哦。
海大附属医院受宠若惊。
头一次经历了深情且持久的关注。
迟晰喜欢撩他。
还喜欢装柔弱摁铃叫他过来。
节假日送他各种插花。
知道他童年过的很枯燥,又给他买玩具。
用小玩具车遥控着给他送茶包,送咖啡,送小玩意。
他上夜班的时候,迟晰就画手幅给他,隔着玻璃窗摇曳着手幅。
那个男孩穿着大大的病服,每天八点左右将床柜清理干净,准时站在他门口,戴着口罩,弯着眼睛跟他打招呼。
那个时候的傅亦不以为然,觉得他还小,贪玩。
可知道迟晰对别的医生就不是这样。
傅亦一笑而过。
有一次他还坐在他面前,托着无辜的一张脸:“傅医生,收小白菜吗?是嫩白菜哦。”
说罢还掐着自己脸上的奶膘卖萌。
傅亦被逗笑莞尔,轻言:“小白菜太涩,硌牙。”
少年一瞬间蔫了,撅着小嘴巴,支着脑袋嘟囔:“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说完之后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傅亦没想到他胃炎很快就转成胃癌。
并且无法控制。
曾经被誉为最具少年质感的迟晰,日渐消瘦。
就像他呵护了很久的绿植,有一天叶子逐渐枯黄,在他面前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他清澈的像一碗水,可是有一天,承接这碗水的碗突然破了,他倾尽全力挽救,那些液体却从指尖流走,消失的一干二净。
傅亦每天泡在办公室,寻找如何控制的方法,每一天的神经都是紧绷而又无力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爱笑的少年渐渐不笑了,他最喜欢的头发慢慢掉光,脸上没有了血色,躲在破败荒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迟晰一直想让他陪着去医院的小花园里走一走。
他以为那天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无聊散步去了。
接近两个小时的会议还没结束,热搜上那天迟晰自杀的字眼被顶到爆炸,标了深色刺眼的红。
带着死亡气息的字眼一遍又一遍的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浑身的力气像被什么东西抽空,脑海里准备了很久的研究报告突然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那天他怔在讲台上,脑海只有一个想法。
他……自杀了?
这种麻木在他见到他尸体的时候突然化作一把刀,深刻的剜着他的神经。
一刀一刀,带着种窒息的钝痛。
他的助理林沛给了他一盒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