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梁国,柳絮冻似刀。
下河村,宁家。
宁恒躺在破旧的木床上,气息虚弱,他艰难的睁开眼,轩窗暮光沉沉,几缕柴烟从烟囱里冒出,多了几分烟火气。
门外。
几声狗叫。
有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雪的声音沙沙传入耳。
宁恒打量着这间破木尘梁的屋子,纷杂的记忆涌入大脑。
闭目片刻。
睁眼再看。
这一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这是穿越了吗?
前世混吃等死的图书管理员,就这么安详的走了。
窗外。
声音窸窣入耳。
宁恒艰难撑起身体,窗外映入眼帘。
雪花纷飞。
宁母圃氏穿着一件缝补的衣服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个瓜瓢,呼出冷气,先是一喜,凝望宁父身后一眼,随即哀怨。
“怎是一个人,让你请的郎中呢?恒儿等着救命呢。”
宁父慎勇腰间佩刀着一把普通的绣春刀,身着浅青色无印花的捕快衣服,双眉带霜,方正的脸额有几条岁月纹,他呼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包药,搓手道:“天太冷,郎中不愿意走,要二两走路费,询诊费,又要雇马车,药钱还得另算,折腾下来,少不了十两银子,只能抓一副药。”
圃氏手中瓜瓢一抖:“十两!这么多?可恒儿的病……那……那也得给呀,你咋这么糊涂。”
宁父有些愧疚:“我也是这么寻思的,身上没有更多的现银,上个月的俸禄被扣,前几个月的结余都拿去给恒儿交了束脩费用,医馆可没有赊账看病的道理。”
圃氏走到宁父身边,替他拍掉肩膀上的雪花,忍泪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好歹也是个县衙快手,怎混的这差,我娘说得对,女人就是菜籽命,撒到哪就是哪,落到肥处迎风涨,落到瘦处苦一生,慎勇,跟着你穷也认了,但是恒儿的病,得治,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治。”
“唉……柔真……这些年,苦了你了……你解我腰做什么……没钱了,真没了,吃了饭,还得理案子,我先去看看恒儿,不行我明日把他背去定康县求求医生,顺便找同行借点银子,总归是有点薄面情分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
圃氏无奈,偷掐了一下宁慎勇的腰肢宣泄情绪,两人向屋子走来。
“咳!”
还没进屋。
门开了。
宁恒站在门槛后。
一双眸子清亮。面色发白。
“恒儿?怎不在床上躺着!”圃氏又喜又疼,忙不迭的走来,踩在门槛上,伸手摸宁恒的额头。
宁父则与宁恒目光对视一眼后,偷偷的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官衣’,另外一只手握着佩刀,立在小院风雪中,挺直着腰板。
扮作严父!
宁恒的额头有些冰凉。
一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抵触。
只是他抬起头来,发现圃氏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颊。
温而炽热。
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
刻板的立于风中,身抵门楣。
挡住寒风。
这身体,终究还是个十四来岁的贫少之年。
这一刻。
宁恒知道,自己找到了新家。
“娘,我没事了。”
“哪能没事,都病了好几天了,娘都担心死了。”圃氏说到这,不露痕迹的抹去泪,回头剜一眼宁父:“他爹杵着做什么……帮忙摆饭,恒儿,我给你煮了你最爱的南瓜粥。”
木屋内的光有些暗淡。
火塘烧得很旺。
屋内暖烘烘的,不似外面那么冷。
白柳长条桌上,三碗南瓜粥,一碟腌菜,还有两个煮熟的鸡蛋。
宁恒面前的粥最稠最多,圃氏面前的次之,宁父的碗里几乎全是汤水,上面飘着黍絮。
“我在衙门吃过了。”
宁父把一个鸡蛋放到宁恒面前。
“剥了吃,病好的快。”
宁父端起粥呼的喝了一口,顿时少了一大半,隔着碗气看一眼正剜眼的妻子,又瞄一眼宁恒,缓缓放下碗,夹一口腌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嘴角掉下一块腌菜在衣服上,拾起来用掌遮住宁恒这一边,送在嘴里。
“这腌菜比往年的味道好。”
“是么?”圃氏拿起另外一个鸡蛋,剥了蛋壳,在手里垫了一下,从中取缝,落出一个蛋黄进面前的瓜粥里,蛋白丢到宁恒的碗里,伸手把宁父面前的碗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口,“那我趁闲的时候再腌一坛子。”
默默的把面前的碗推到宁父面前,看了看将到的夜色,埋怨道:“上面的人是不是把你当出气筒了,他们那些编制的捕快都破不了的案,天天拿捏你作甚,你又不是体制内的,那么难的案子怎么破的了?还有,你那上司捕头有啥权力扣你每个月那不到二两的苦力钱,我们全家都指着活呢。”
“头儿平时对我还是不错的,主要是这次的案子闹得有点大,死的那可是京兆府尹最宠的第九小妾的父亲,娄知县都兜不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抓到凶手,明天就到期了,要是破不了案,别说我一个编外的快手了,头儿都得遭殃。”宁父端起碗,刚要送到嘴边,见发妻的碗端着少了一口,把自己的碗伸过去,一歪,蛋黄没了,南瓜粥又少一半,端起来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我在县衙里吃了的。”
圃氏抬起头,眉毛一蹙,宁父一抹嘴,嘿然道:“真的。”
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