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僧骑着一头马匹,他的身后还跟真一头背负着两头牲畜所需草料和燕麦的骡子。
咸涩的洪水已经退去,只留下荒芜的土地和湿冷的空气,永不停息的蒙蒙细雨从北方的海边席卷而至,仿佛裹挟了世间无数个重大的时刻。
昨夜的暴雨,还有前天的,以及上周的洪水,此刻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天空依然像是一块海绵似的饱含雨水,但在渐沉的暮色中落下的只是忧郁的毛毛雨。
风扫过正在变暗的平原,被低矮的丘陵绊住了脚步,呼啸着穿过一道山谷。某个塔形的结构体孤零零地耸立在宛如噩梦的烂泥里,朝着一侧倾斜。它那粗短的外形,再加上黑乎乎的颜色,就好像从某个格外险恶的深渊底下挤出来的一团岩浆,在此地凝固成型。
它是个死物,仿佛死了很久(可实际上其实在上周刚刚出现)。唯一的动静来自谷底那条泥泞的小河,没精打采地从塔状物旁边流过,河面上还残存着一些被咸死的鱼、虾、蟹。再向前大约即是里左右,小何就会落入一道被洪水侵蚀出来的深沟,笔直地流向北方大海所在的方向。
然而,随着暮色愈发沉重,若是离得够近的话,人们会发现那座塔形物并非生机全无。它的里面有着晦暗的红光在闪烁,甚至透过外表的裂缝传达到表面。与此同时,晚风吹过它,某种低沉的哀叫声就会飘进风中。稍有,然后同样凄凉地逐渐变弱。
走了大约半个沙漏时,电僧终于下了马匹。他在坐骑和骡子的耳边分别讲了两句,又为解下了驮在后者身上的行李,喂了它们一些混入燕麦的草料。在两头牲畜吃完之后,电僧又拿出一个瓶塞上有着铁丝的大号水囊,设法加热了一下,喂给它们一些温水解渴。
“你们就待在这里。若是我天明之后没有回来,你们便可以自行离去。”电僧拍了拍两头跟随了他好几日的同伴,然后就大步走入了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密林深处。
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苍穹。今夜的月光显得苍白而惨淡,不情不愿地爬到了半空中,像个邪恶的幽灵似地挂在那儿。隔着肮脏泥沼中里升起的潮气,它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了那个塔形物乱七八糟的外形。“真是丑陋的建筑,简直美感也欠奉。”盯视着它,电僧心中暗自腹诽道。
之所以说它是建筑物,其实是因为它的周围有些行色匆忙的人影。他们手里提着风灯,从一团黯淡的灯光到另外一团,每个人都冷得直打哆嗦。他们呼吸时吐出的白气宛如幽魂,而这些白气会留在他们背后,待不了多久就会悄然融入寒夜之中。
有一个特别不协调的人影:他就静静地站立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
别的人都是肩负着提桶,来来回回地将烂泥一点点堆砌向那个塔形物。那些正在劳作的人大多身材高挑,但又瘦骨嶙峋,裹着的也是褪了色的亚麻罩袍,走路的时候像是一群苦哈哈的苍鹭。而那个男人却个头矮小,圆滚滚的。然而,以电僧的视力来看,对方本应圆滑的脸颊上却满是皱纹,从其淡绿色羊毛帽子下地下还钻出几撮又稀疏又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