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但不是现在。
埃德骤然松了口气,又因此而愧疚不已。
伊斯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当他回身大步走进船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默默为他让开一条路。
“……所以,那条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特伦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伊斯不是最后一条冰龙吗?”
“他是。”埃德回答。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解释这个。
伯特伦识趣地闭了嘴,看着埃德匆匆下船,无意识地挠着栏杆上的木刺。
他知道得还是太少……这个戴夫德·莱威,或许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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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礼节,阿伊尔并不需要亲自出迎,毕竟莱威的名字前面也只挂了个“牧师”的称呼。但当莱威谦恭地表示想要跟城主大人友好地打个招呼,他也并不能拒绝。
虽然骑着一条冰龙而来,莱威本人倒只是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袍,谦和沉稳,不卑不亢,仿佛他从一开始就是耐瑟斯的牧师,从不曾在安都赫神殿度过几十年的时光。
“您的……龙。”阿伊尔谨慎地提起,“要如何安排?”
那条龙仍盘踞在石桥之上,一动不动,像座过大的雕像。可它确实是活着的,有心跳,有呼吸……只是,比伊斯更令人恐惧。
在莱威出现在阿伊尔面前之前,已经有足够多的消息送到他手中,每一点描述,每一点形容,都让他的心往下沉。
伊斯是条活生生的龙,那条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龙,却更像是一件活生生的武器。
“啊,并不需要您太过费心。”莱威随口回答,“我已经告诉您的属下,给它一块足够大的地方就行了,它会乖乖待在那里的。也不用担心它会伤人……它很听话。”
即使跟伊斯并没有什么交情,这几句话也听得阿伊尔如鲠在喉,分外难受。他已经习惯了把那条冰龙当成有智慧的、至少是与人类对等的生灵,实在很难再把另一条龙当成怪物……或被驯服的野兽。
“……如果它也能变成人形的话,”他试探着开口,“我们完全可以给它安排一个房间。”
莱威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没有必要,”他说,“龙就是龙,把它当成人不是很奇怪吗?”
阿伊尔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除了那条龙之外,莱威没有再带上任何随从。虽然并不怀疑他另有安排,阿伊尔还是愿意对他的勇气给予一点敬意。如之前所计划的那样,他将莱威安排在码头附近的金叶旅馆——所有在城中没有自己所属的神殿的圣职者们,都被安排在这里。
包括奈杰尔·洛维。
阿伊尔衷心希望他们不会在旅馆里打起来——如果他知道当那条龙出现时维萨城逃过了怎样一场劫难,或许会觉得两个圣职者打上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他以为莱威特意要求见他一面是有什么话要说,但那牧师居然就真的只是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便要起身告辞。而在派人将客人送到旅馆之前,他终于收到了新的消息。
在这之前他或许会有点患得患失,现在他却只觉得如释重负,带着轻松的笑意告诉莱威:“今晚请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派人送您前往柯林斯神殿——会谈将改在那里进行,毕竟有些演示,在维萨城里实在不便进行。当然,您要带着您的龙去也无妨,柯林斯平原宽阔得足够停下许多条龙。”
莱威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我听说柯林斯平原被无法驱散的迷雾所笼罩?”他问。
“是有那么一阵儿。”阿伊尔轻快地回答,“但如今,迷雾已经散去……就像从前一样,阳光普照。”
虽然今天并没有太阳。不过……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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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传开的消息并没有让埃德停下脚步,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也是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说服了弗里德里克。
他跑去看那条龙。
龙并没有被刻意安置在隐蔽之地。“既然所有人都已经看到,还不如让大家看得更清楚。”——这是博雷纳的建议。
但阿伊尔仍是谨慎地在城外通往柯林斯平原的路边,圈出了一片地。
云层变得更厚,但即使光线微弱,也能清楚地照出巨龙身上略显黯淡的龙鳞中,那些秘银打造的鳞片,只是鳞片上光滑无比,反射出明亮的光芒,不见半个符文。
埃德怀疑符文藏在了鳞片的背面……但他并不能去偷偷地拔下一片鳞来。
周围站了一圈的人,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都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三三两两,低声议论,像是唯恐惊动了那低着头却睁着眼的巨兽。
埃德隐约听见银牙的名字……在北方,那条巨龙的存在,并不是没有人知道。
斯凯尔·蒙德来得比埃德更早,不远不近地站着,眉心皱出深深的纹路。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埃德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还没想好说什么,法师便先开了口:“这东西是死的。”
不止是因为它一动不动,漠然而立,也因为,即使能看到它胸口微微的起伏,即使它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里一下又一下地吹飞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它浑身上下,也真的没有一点活气。
“它是……被拼出来的。”埃德艰难地开口,“用两具冰龙的尸骨,和其他一些东西……其中很可能还包括伊斯的血。”
蒙德了解死灵法术,也了解他们正在制作的魔像……这其中的确有相通之处,却又截然不同。
“您认识艾布纳·莱因吗?”他问,“这是……他做出来的。”
还在消化“拼出来”这个描述的法师脸色一沉:“我还以为那家伙已经死了……他当初可在塔里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您应该也认识灰袍坎迪安,”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埃德觉得再说更多也无妨,“那位法师……在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如今住在洛克堡里的那位夫人假扮的。”
蒙德确确实实地被惊到了,惊得有一阵儿脸上都显不出什么表情。
然后他自嘲地一笑:“而我们还以为大法师塔固若金汤……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