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离开床边,跟着老人小声说了几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村里通往外边的车夫,把丈夫送到十几座山外的那个大镇子治病。
老人也可怜这一家的不幸,有心想帮一把,可他已经在这几年里免去了妇人不少药费,即使在这种小村镇,也是要钱生活的,实在没法提供更多帮助了。
更何况依照男人眼下的情况,别说这么远的路,哪怕只翻两座山,恐怕就得死在路上。
两人讨论的时候,床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试了几次才抓住搁置在床头的剪刀,看着妇人日渐萧条的背影,脸颊抽动了几下,最后现出一抹绝然,用尽最后力气掀开被子,朝着自己高耸的腹部扎下。
“噗哧——”
类似气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四溅的水声,让妇人下意识回过头,看到丈夫的举动,瞬间便想明白了,一脸崩溃,发疯似的扑过去“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别、别管我……让我死了吧……不拖累你和孩子了……”
肌肉因为爆发喷涌的剧痛而不断颤抖,男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表情,含笑看着妻子“少花点钱……让娃好好学……就说我出去干活了……”
男人的眼神渐渐涣散,妇人顾不上四溅的腥臭脓液沾染到身上,面容扭曲,发疯似的晃动着男人肩膀“为什么做傻事……就算做牛做马也要给你治这个病……大、大夫!快救救我男人……”
老人面容悲恸,心里却有一丝解脱感。
这种选择,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妇人和孩子,或许都是最好的。
粗糙的地面都快要被脓液沾满,男人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就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妇人只顾着抱头痛哭,自然没有看到男人脸上越发舒展的眉头。
正准备通知人料理后事的老人不经意抬起头,行医数十年,即使是在这种落后的小村镇,医术算不上多好,可也锻炼出了一双不错的眼力,立刻就发现了男人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当即身形一震。
“让我看看!”
老人一把推开妇人,也顾不上礼不礼貌了,直接牵起男人的手,听了变天,像是见鬼一般满脸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原本男人已经病入膏肓的孱弱脉象,以一种算不上健康,却明显朝着好转方向的波动迅速复原。
老人又掀开已经脏乱不堪的被子,小心翼翼在干瘪下来的肚子上摸了几遍,反复确认后,终于颤抖着双手,一脸不可思议“老天开眼!你丈夫的病……好了!”
妇人抬起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仍有些不敢相信“您……您说什么?”
“他的病好了!”
老人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脸兴奋的跑到桌边,从药箱中拿出绷带与草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道“真是老天开眼!他这一剪子正好捅在病灶上,原本那些脓捅破就死,结果被误打误撞避开了各处器官……虽然还有后续感染的风险,但至少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老人继续道“老朽从医几十年,这种事都闻所未闻……只能说你们真是受了上天眷顾!”
“真、真的能好?”妇人仍处于极度震惊中,没能一下子处理好从地狱升上天堂的情绪。
“真的!后面调养的事老朽也会竭尽所能帮忙,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好转!”
看着昏迷中的丈夫脸色越发安逸,妇人张了张嘴,两行清泪再次流下。
这次是因为高兴。
和这间陋屋相隔几里地的学堂外,刚刚赶回来的少年在门前停了片刻,大口喘着粗气,一抬头,才看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剑士打扮的青年。
村镇一共这么大,居民差不多都认识,所以少年肯定对方不是当地人,疑惑的看了他几眼,确认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想起先生教过的礼仪,便略显生硬的冲迟小厉点头道“您有什么事吗?”
“将来想当医生?”
青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让少年一头雾水,略显惊讶道“您怎么知道的?”
迟小厉笑了笑“学医的格局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不如去学魔法吧。”
“魔法?”
少年眼神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摇头道“先生说过,俺们村子太偏僻,要学魔法和剑术得去大城市,我没钱……”
少年抹了抹衣角,腼腆一笑“而且我也没那么大本事,爹爹的病都帮不上忙,更救不了所有人,所以当个像老大夫那样的医生就挺好的。”
“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迟小厉没有再多说,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咱连有缘分,这个送给你,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出村子,或者什么时候想去见见外面的大世界,想学魔法了,拿着这个戒指,去找一个叫杰诺尔的人……嗯,估计那时候他也该出名了,然后拜他当老师。”
少年看着手中的戒指,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不过想到母亲的教诲,连忙摇摇头,将戒指举起来“娘说过,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嗯?”
少年眨了眨眼,视线中却再没有那个青年的身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犹豫一下,少年将戒指放进口袋,想着什么时候见到对方再还给他。
想到父亲的病有所好转,少年脸上再次展现出灿烂的笑容。
一如窗外冬日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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