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二叔。二——叔——”小姑娘糯糯的声音在曹府前响着。一路上曹节都闷声不响的,看见曹宅的影子就活泼起来,跟到家了似的。一看就是在许县受宠的孩子。
然而这一次,连曹节都吃了闭门羹。
“公子、女公子都请回吧。主人说她怕过了病气给幼儿,就先不见了。”
曹铄领着弟弟妹妹们朝着闭锁的院门大礼叩拜。“二叔,阿铄带着阿丕回来了。您何时好了,就出来见一见我们吧。还有孙权,您年年送他帆船模型的,他也到许县了,就与我们住在一起。阿彰、阿节、阿植、阿冲都小,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入夏了,天气又热,您屋子里最凉快。母亲也特别想念你……”
这个小话唠,愣是说了一长串。最后连鄄城的狗都被搬了出来,因为思念阿生以至于深夜狂吠了,他还没停下的意思。
传话的医官,脸上的笑容逐渐呆滞。
最后,还是丁夫人开口,打断了曹铄的滔滔不绝。“请问这位贤士,仲华她可还无恙?”
医官长出一口气:“夫人容禀,仲华公不知从哪本古籍上见到说牛的虏疮,可以克制人的虏疮,便圈了曹府后头的一块草皮,用来收集全县的病牛。这在许县也差不多是人人知晓的事了。”
丁夫人轻叹。小皇帝的死,到底成了曹生心里的一道坎,只有死命踏过去了,才能继续后面的人生。
“如今正是采脓液的关键时候。仲华公天天跟病牛呆在一起,也是怕把病气过给小公子们,这才——”
“你不必说了,我都知晓了。”丁夫人打断医官的话,抱起哭成小花猫的曹节,“我们在许县停留,总归能等到她的。”
小曹节第一次吃闭门羹,委屈极了:“母亲,是不是竹竹不乖,所以二叔不要我了?呜,竹竹想见二叔。”曹节,小名叫竹竹,名字和人一样可爱。
因为见不到曹生而着急上火的,远不止两岁的曹小姑娘一个人。
“丁夫人,哎呀,夫人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一行人回到住所的时候,就遇到了学宫祭酒蔡邕。这位大儒此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跑到丁夫人跟前纳头就拜。若不是丁夫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怕蔡邕要给她演一出“执手相看泪眼”了。
“夫人,求您救救小女吧。”
“蔡祭酒,这话怎么说?”丁夫人被蔡邕吓了一跳,连忙命人将他引到正屋。
虽然说临时居所,但这处宅邸也是好几进院落的大宅子,庭院里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从小门出去拐两个角就是学宫路,若不是朝向是朝东而非朝南,给郡守当府邸也是值得的。
领路的管家右胳膊不自然地下垂。他叫曹新,是早年跟随曹操在战场上受的伤,退伍后就帮曹生走商送货,瓷器铺子开到了袁绍的邺城和公孙瓒的渔阳。因为久经风霜和暗伤积累,这两年衰老得格外快,于是曹新就不再四处奔波,留在许县阿生的眼皮子底下养老,表面上看起来是只管着一个空宅,但这里其实是谍部的一个备用落脚点呢。
不过如今丁夫人要带着小主人们来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院子都是收拾好的,这便叫他们将箱笼搬进去。”曹新鬓角有两缕显眼的白发,但别处依旧是油黑发亮,此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就和气,“夫人与蔡祭酒请往这边走。因着行李还没有搬好,几位小主人可以在正堂隔壁的暖阁稍作休息。”
一番话将每个人都照顾到了,但蔡邕可没心情去夸赞他的周到,只顾着抹眼泪。等到了地方落座,茶汤还没有端上来,蔡邕就举着个袖子擦起眼泪来。
“老朽年近花甲,只得了昭姬一个骨肉。千挑万选,盼她有个好归宿……”他说到这里就呜咽起来。
丁夫人长叹一声,蔡昭姬嫁到河东不到一年,河东就被封锁成了疫区,这事在上流圈子里已经被人感叹过好几回了。但能怎么办呢?面对伤心欲绝的老父亲,外人只能不痛不痒地劝两句:“河东爆发虏疮,连天子都因此驾崩。这是天灾,不是凡人事先可以料到的。”
蔡邕更加难过:“若只是陷里面出不来,还算好的!卫氏大族,总比黔首好过多了。”
“那是那是。”
“可我哪知道,他们竟然族大欺人!”
丁夫人微微朝前倾身:“这话从何说起?”
蔡邕睁大眼睛,直直盯着丁夫人:“卫仲道染疫的时候,是照着《防疫条例》做的隔离,可不是我家昭姬的错吧。”
“啊。”
“衣袜吃食,草药熏香,样样都替他张罗,不是我家昭姬懈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