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震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扯上朝廷这面大旗,只道:“定河漕运贪腐已久,日积月累,那群蛀虫不知将国库掏空了多少。皇上早年理应有所察觉,否则不会派钦差仗剑巡视,但巡来巡去,却并没巡出什么结果,王爷可知原因为何?并非钦差无能,也不是那徐煜有通天彻地的手腕,而是有人在暗中帮他。”
金丰城里有江湖名门,千秋帮。弟子众多势力甚广,城中百姓近十万,一半都能与千秋帮扯上关系。这么一个地头蛇般的存在,若消停倒也罢了,可偏偏又是个不消停的,与徐煜勾结在一起,黑白两道,恨不能只手挡去整片天。
而此番由黎青海出面牵头、准备联合推举江凌寺上位的众多江湖门派里,自然少不了这颇具分量的千秋帮。
江南震继续道:“这些年千秋帮帮主邛千与徐煜串通牟利,所有罪证皆记录在这账本中。如此一来,王爷便不能再说朝廷不插手江湖事了吧?”
季燕然不动声色:“你想让本王出手,替你除掉徐煜与邛千,以此震慑其余门派,好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究竟要不要帮江凌寺?”
江南震纠正:“这桩生意,我固然有赚头,但大头利润绝对是归王爷。”
此话倒不假,定河漕运出了问题,往外刮的都是民脂民膏,这厚厚一摞账本,算是替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云倚风能明白江南震的想法。眼看江家掌门推举已迫在眉睫,再耽搁下去,怕是江凌寺当真会顺利上位,到那时再扳倒邛千,可就毫无意义了。而能在短时间内压住徐邛二人,又权势滔天到足以令其余门派心存忌惮的,唯有季燕然。
江南震道:“说来也巧,血灵芝距离金丰城并不算远,其实有了这个大范围,王爷想调兵一寸一寸去翻找,想必也是能找到的,我亦无计可施。但若王爷愿意卖我这个面子,不如先动身前往金丰城,将徐煜与邛千二人制住后,再与云门主同去灵芝田,若事情顺利,应当一共也用不了十日。”
他这话说得语调诚恳,像是全心全意都站在季燕然的立场上考虑,但其中所含胁迫亦是明晃晃的——一寸一寸翻找,说来简单,可这“距离金丰城不算远”究竟是多远,是在山中还是水洼里,抑或是哪户人家的地下暗室,再或者什么机关地宫,一切皆有可能,又岂是一两月所能寻得。
云倚风问:“若不顺利呢?”
江南震举手发誓:“如有耽搁,哪怕只是几日的拖延,我也定会先带着王爷前去取药,决计不会令门主受苦。”
对方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一定要季燕然先出面,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露一露脸,也要以此来打破黎青海在暗中拉拢的、想要支持江凌寺的势力。毕竟邛千一被敲打,其余掌门免不得要思量,这次是千秋帮,谁知道下一回会轮到哪个倒霉鬼头上?人在江湖走,总是会有把柄露在外头的,万一因为站错了队,而被朝廷一把握住,那可就真真不值当了。
江南震道:“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
季燕然却问:“江五爷可曾听说,前些时日云儿在你江家翻出了一把琴?”
江南震瞳孔微微一缩,那琴,他是知道的。江凌旭在来信中特意叮嘱,说云倚风三更半夜跑去雅乐居里找琴,还要遮遮掩掩,行为实在异常。他原打算待时机成熟后旁敲侧击,却没想到季燕然这么快就主动提起。
“一把琴?”
“一把有些年头的七弦琴。”季燕然道,“与许多故人旧事皆有关联,甚至还极有可能牵扯到通敌叛军。”
江南震神情果然一变:“万不可能!”他自然清楚“通敌叛军”四个字的严重性,邛千只是勾结地方官贪了一些银子,便极有可能要赔进去整个千秋帮,更何况是此等灭九族的大罪?
“可能与否,是要靠大理寺去查的,而非江五爷一句话就能撇清关系。”季燕然道,“若想保住江家,其实在本王看来,唯有凌飞一人够格,他当掌门,朝廷还能勉强放些心。”
江南震暗自咬牙:“王爷的意思,是不肯帮在下这个忙了?”
“本王能不能帮这个忙,全看江五爷自己如何选择。”季燕然冷冷道,“江家搜出叛臣旧物,按理来说,朝廷现在就算调兵围了丹枫城,旁人亦挑不出一丝毛病。江五爷身为江家掌事人,恐怕免不了要到王城监牢里蹲上几日。不过不必担心,过个三年五年,若卫烈查明江家与叛党确实无关,那皇上是会封赏一些银两,聊表歉意的。”
江南震:“……”
江南震道:“王爷无凭无据——”
“那把琴不是证据吗?”季燕然打断他,“凌飞本就无意当什么掌门,全为保住江家,才勉强答应接手。现如今有人愿意出面整肃家风,替他一肩扛下这责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你若一定要拿云儿的命来做要挟,本王眼下虽只有答应一条路可选,但往后还有漫漫几十年,江五爷最好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