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夫人!”秦秋淑将谢樊韵拉开,展开双臂挡在墨炆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看不明,秋淑觉得是正常的,因为夫人不曾受过启蒙,所思所想都是被那些宗教礼法所束缚……”
她的眼神坚定不移,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啪——
这是谢樊韵第一次动手打秦秋淑。
墨炆连忙将秦秋淑往身后拽,嘴里说道:“母亲,够了!动手并不能阻止我们离开,除非……除非您此刻将我们打死!”
谢樊韵的身子晃了晃,她的眉目之中带着一缕背上,这是她的儿子、她珍之重之,以儿媳看待的姑娘,到如今,却是两人都怒目以向她!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想到此处,谢樊韵攥着帕子掩住嘴,呜呜咽咽地哭着。
然而看着谢樊韵如此无助悲伤的模样,墨炆却没动,秦秋淑也没动。他们两个人脸上有着不忍,但脚下是半步都没有挪,今天的决定并不是他们的一时兴起,而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觉醒。
后堂,墨本申等到李照坐定之后,才跟着一起坐下。
“墨知府,武川想要在混乱的局势中存活下去,光靠那些为英吉利亚人输血的富商是不够的。英吉利亚人狼子野心,其目的是吞噬整个端朝,而不单单是区区一陇右道。”李照也不耽搁,落座扶正衣摆便开始了自己的游说:“若短视,只看眼前,的确会误以为武川安已。可若看长远一些,便可以从陇右道逐步的沦陷之中,看出将来的些许端倪来。”
墨本申凝眸看着李照,近距离去看这个姑娘,能从她那潦倒不已的形容之中看到她骨子里的豪气,这一点,令墨本申十分欣赏。
然而欣赏归欣赏,李照在先前与墨炆的交谈中,居然透漏出了与那个沁园新刊有所关联!这一点令墨本申十分讶异,也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新刊至今发行的所有刊物,墨本申都已经看过了,他为之震撼不已,也为之而惊慌。
那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足以摧毁端朝,每一篇文章都可以称得上是在敲碎朝廷、世家的保护壳。
而如此可怕的文章和字眼却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广为传播。
可怖!
可怖如斯!
墨本申身为武川知府,身为端朝官员,他有责任禁止自己的辖区内出现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早早的就把奏疏送去了长安,只为提醒陛下对沁园以及沁园所创办的新刊警惕、提防。
“墨知府在想什么?”李照见墨本申沉默不语,便停了话头,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出来。
“我在想,李姑娘话里话外,似乎是觉得,自己有抱住武川的实力。”墨本申回过神之后,如是说道。
有吗?
李照想了想,至少现在应该是有的。她现在有钱,有人,有散布全国的实业体系。如此之下,为什么不可能打赢那些洋人?
纵然她没有陈仲甫,没有李守常,没有二十八画生,没有那些用生命和行动践行革命道路的先辈……
可她有经验。
那些先辈已经用血给她留下了宝贵经验不是吗?
她凭什么不能赢?
她为什么不能赢?
想到这里,李照勾唇一笑,端起杯子,外头冲着墨本申一笑,说:“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就是我此时此刻有此自信的原因。”
“如何学?如何制?”见李照真的有所准备的样子,墨本申只得暂时放下心中成见,坦率发问。
桌上有纸无笔,李照便从怀中取了过着一层油纸的炭笔出来,将宣纸划过来,一边落笔,一边说道:“墨知府可认识武川城外绵延千里的长长铁轨?”
“为了建那个东西,武川城里牺牲了几十名百姓,钱粮投入无数,却没有见到有什么效用。”墨本申回答道。
李照闻言点了点头,说:“是,那东西名为铁路,墨知府你帮英吉利亚人修了这东西,却连它的名字,它的用途都不知道。到如今,墨知府你还觉得武川安全吗?”
这下墨本申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安全吗?他其实从未有一刻觉得安全,所以才会不断地派自己两个儿子出去,合纵连横,以求出路。
然而,受苦受难的是陇右道,且只是陇右道。那些尚在英吉利亚人炮火之外的官员,根本感受不到墨本申的惊慌失措,他们只觉得墨本申胆小无用,觉得墨本申在夸大其词,只为求得帮助。
墨本申的两个儿子已经把能求的同袍都求了个遍,可除了要回来一点五甚大用的钱粮之外,有用的人马和武器援助是半点都没有。
长安就更不用说了,墨本申那道要陛下提防沁园的奏疏传过去已有数月,至今都没有只言片语传过来。
“安全与否,那东西都必须要建。”墨本申一开口,声音中就显露了弄弄的疲惫,“武川的大小事宜,早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那些富商看上去是我有意引导,借他们抱住武川,但实际上,英吉利亚人也并不是如何需要我们,更多的还是我们在主动显示我们的用处,和留下我们的好处。”
如果不同意修建那劳什子的铁路,英吉利亚人恐怕不会劝说,而是直接开炮。
李照嗯了一声,说:“英吉利亚人的大炮、枪支、轮船、蒸汽铁路,都是我们可以学习的东西,这就是我所说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他们的这些东西所蕴含的知识并不是晦涩难懂,不可复制的。”
接着,她将画好的端朝地图,以及地图上的几个重要交通枢纽指给墨本申看。
“铁路的意义在于,将来一旦铁轨连通端朝,那么英吉利亚人的大炮和军队想要从陇右道前往岭南,恐怕只需要十几日就能抵达。”
“这一点意味着什么,墨知府心里应该清楚,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如果我们能学会着铁路的搭建,能学会制造火枪、大炮,乃至整个蒸汽时代的所有文明产物,那么我们就能将他们驱逐出去。”
驱除完了外患之后,那么剩下的就是内忧了。
裴朗明虽然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身上同样还有着天然的束缚,他不能亲手参与到英吉利亚人的社会发展当中,不能与这个位面的人物产生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