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杀李照。
九十四给她发过来的许多啰嗦冗长的八卦信息之中,其中有一条透出,与她同时进行任务的九百八十号执行人于半个月之前被监督者杀害了。
这个杀害不单单是任务位面的肉体抹杀。
九十四的解释是,因为监督者其身份的独特性,导致他们对执行人有着被动的降维打击。这也就意味着,执行人在被监督者杀害之后,死亡的不仅仅是他们用于执行任务的肉体,更包括了他们留在知北游的主脑。
执行人的主脑一旦解体,所有任务的详尽跟踪信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回知北游的中央主脑,而中央主脑会对此进行分析和判定。
监督者的罪行也会因此而暴露无遗。
以上所有的流程都是自动触发的,不给任何人能从中浑水摸鱼的机会。
而且,李照清楚自己对裴朗明意味着什么。
所以裴朗明哪怕是山穷水尽,也绝不会来亲手杀她,顶多是以神的身份对英吉利亚人传递某些箴言罢了。
只要他不出手,李照觉得一切都尚有转机。
她陷入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时,墨本申同样也在思考。
墨本申见过英吉利亚人打仗。
他清楚英吉利亚人到底有多厉害,他甚至找人冒死求偷回过英吉利亚人的武器,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使用,更不知道如何去复制。
无法模仿的强大,会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勇气来。
作为一城知府,墨本申不敢,也不能拿全城百姓的生命去拼,所以他因势利导,借着富商们求生心切,用他们搭成了与英吉利亚人沟通的桥梁。
“你只说了学,却没说如何学。”墨本申抬头看着李照说道:“他们的东西我曾经请了死探过去偷了回来,但哪怕城中最好的工匠,对此也是一无头绪。这个学,到李姑娘的嘴里,怎么就变得那么简单了?”
李照知道墨本申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自己,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个问题继续延展,而是转而问道:“墨知府可知道同昌?”
墨本申点了点头。
“同昌如今已经是我的地盘了。”李照的话令墨本申大吃一惊,“不过,同昌是陇右道入中原最方便的一处地方,他们失去了同昌,必然还会再次攻打。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我希望墨知府能清楚其中的厉害,及时给予我答复。”
然而墨本申不信,他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抿了一口,缓声问道:“你拿什么打下来的?你的那点铁龙骑?纵然你的铁龙骑英勇无畏,他们也还是血肉筑成的人。人是无法战胜那些铁皮武器的,没人可以。”
那日墨本申就在凉州附近。
他本是要入凉州的,却因为路上遇了风沙,临时被耽搁了,不得已找了个荒林歇了一宿。
也是因此,墨本申侥幸错过了那场碾压式的屠杀。
金发碧眼的英吉利亚人不费吹灰之力的轰开了凉州城门,他们所到之处,房屋倒塌,血肉横飞。
墨本申满耳都是妇孺的呼喊。
他看到城门上挂满了人头。
看到了被血染红的土地。
也看到那些明明是同胞的人,却甘为英吉利亚人的走狗,狞笑着用长刀挑穿了妇人的肚皮。
杀戮渲染出的恐怖气氛将墨本申吓得屁滚尿流,直至回到武川数日之后,仍夜夜被困在噩梦之中,反复不得清醒。
所以,现在有一个人,一个姑娘,她坐在墨本申的面前,告诉墨本申,她可以打败那些英吉利亚人,甚至已经打败了那些英吉利亚人。
这要他如何去信?
李照听了墨本申的问题之后,立刻就回答道:“我手上并不只有铁龙骑。”
什么?
墨本申惊愕地抬起头,他从李照的脸上能看出的只有自信,这份自信来源于她切实拥有的实力,而不是妄言。
“所有人都在猜,这几年我在做什么。猜我为什么不去寻李程颐的宝贝。猜我为什么在与清风谷,与蜀山等门派联手之后,却依然低调安静,没有任何动作。猜我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可见人的阴谋,想要趁其他人找全九龙宝珠之后,再来个黄雀在后。他们猜测,且付诸行动地提防着我,不遗余力。”
这些话并不是坊间传闻,而是各门派、各州府,乃至各个世家关起门来的探讨,但依旧被李照一清二楚地掌控着。
说这些话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动。
她掌握着端朝上至皇宫世家,下至贩夫走卒的所有动静,她有纵贯全国的第一流的产业链,她甚至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将各地的客栈周边连贯成了独立一体的生产线。
但这不足以让她产生骄矜的情绪。
因为这一切并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她需要,且永远需要那些有志之士的帮助。
所以,李照继续说道:“今日,我可以坦诚地在此处告诉您,我不想要李程颐的宝藏,我不图谋谁的势力。沁园是我一手建立,德胜军更是我用遣散的铁龙骑打造出来的一个救国救民的军队。我无心财富,无心权柄,我只想要用我自己的本事、自己的觉悟,来帮助这个满目疮痍的土地走出灾难。”
墨本申愣住了。
他从没有听过一个姑娘能有如此的宏图大愿,更是从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如此的敢想敢做。
良久之后,墨本申蹙眉问道:“你为何会将这些话对我说?你就不怕,因为轻信,而令自己身陷囹圄?”
闻言,李照摇了摇头,说:“以前我听说了武川种种,只觉得里面有许多谜团,所以我才会亲自过来,眼见为实。今日见了墨知府之后,知道了墨知府您的确是为了这满城百姓,才甘愿去当那英吉利亚人的伥鬼之后。因此我确认,确认墨知府您是道德高尚的君子!对于君子,我从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