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那极其简练的金线隐隐约约出现第二次的时候,她这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复又睁开眼。
在满目虚无中,那极其浅淡的金色看起来尤为明显。
配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苏苒之不禁想起那尚在天问长的小狐狸。
她初见小狐狸,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小狐狸依着本能循到了沈姑姑的成衣铺里来找她。
苏苒之想,自己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幼狐了,不知道它现在长大了多少,是不是已经大到双手捧不住了。
她还没想完,便看到天问长那边的金线逐渐凝实。
紧接着,小狐狸的样子出现在她眼眸中!
——那明显是大了一圈的小狐狸,之前那厚重的胎毛已经脱落,成了一层短短的毛发。
看背景,它应该是在树林里玩耍。
不等苏苒之细思,这画面仅仅出现了一瞬复又快速消散。
伴随着画面消散的还有苏苒之的力气和灵力。
她整个人脱力一般的倒下去,秦无快步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天问长。
小狐狸正在树林里上蹿下跳,追着山上的松鼠玩。
前面的小松鼠怀里还抱着松子儿,自然不想被它追到。
眼看着小狐狸就要追到松鼠了,突然间,它往前扑的动作一卡,前爪没来得及收力,直接在厚厚的树叶上,不住翻滚了好几圈。
呆坐起来时,小狐狸头顶上还有片倔强的绿叶。
小松鼠抱着松子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顿了顿,它笑:“……吱吱吱!”好笨的小狐狸。
小狐狸顾不上跟它玩,它刚刚分明感知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属于救了自己的大恩人的气息!
它依照本能左顾右看的寻找,却遍寻不到丝毫踪迹。
不仅如此,除了刚刚那一瞬外,它再也感知不到大恩人了。
小狐狸趴倒在地上,闷闷不乐。
过了会儿,那被它追了好久的小松鼠悄悄凑过来,把手中的松子儿堆在它面前。
“吱吱!”
喏,给你,别哭,不就是摔了个跟头嘛!
跨越地域界限看了小狐狸一眼的苏苒之如今完全脱力了。
她一动都动不了,被手臂紧绷的秦无抱回卧房。
不得不说,他们俩此前在书房和卧房之间打的暗门起了很大作用。现在外面下雨,屋檐又不宽,直接在屋内进出更为方便。
木床上还没铺被褥,苏苒之就这么被秦无直接放上去。
此前有灵力和力气的时候,她在坚硬无比的石板地上睡起来都没事;现在没气力,只感觉身体很重,躺在木板上可真硌人。
秦无在一旁默不作声,捏起手腕就给她号脉。
虽然说秦无的医术算不得多么高深,但平日出行在外,应付一些风寒头痛、断骨外伤还是非常有用。
号脉结果自然是苏苒之身体没啥大问题,只是有些元气不足。
至于为什么突然元气不足,定是因为她刚刚做了什么透支精力的事情。
苏苒之隐隐感觉秦无好像生气了,但她却跟鬼压床一样,连张口解释“这是个意外”都做不到。
真的脱力脱太猛了。
苏苒之感觉自己是有点点无辜的,她真的只是想了想小狐狸而已。
没料到后果会严重到说话都说不了。
看来,还是她现在修为太低。
她蓦地想到自己之前有次想到城隍爷,晚上做梦时便进了他的城隍庙。
只不过,上次是无意识的举动,这回看小狐狸……好像是受她意志控制的。
苏苒之想,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以后走得再远,都能通过‘山河图’与故人交流?
这技能足以被称之为神通了吧!
苏苒之还没激动过一秒,就听到秦无那边好像在撕扯布条,紧接着,她感觉布条落在了自己眼睛上。
秦无把布条绑上,声音淡淡的:“以后雨天记得闭目。”
苏苒之:“……”好!
苏苒之心道,自己这点修为,只看了小狐狸一瞬,浑身气力就被抽干。想要跟故人交流,恐怕还得再修炼个几十年。
在她实力足够之前,是不会再贸然动用这个神通了。
不然若是没有秦无在身边,脱力后的她很容易被邪祟杀掉。
苏苒之感觉秦无的手隔着一层布条,轻轻搭在自己眼眸上。
他似乎觉得刚刚语气有些强硬,哄她说:“好好休息一会儿,傍晚我们出去吃饭。”
被哄的苏苒之突然觉得心中一烫,这对她来说完全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恰好她丢失的力气逐渐恢复,便没再细究那股感觉,而是动了动眼皮,给秦无回应。
大约一个时辰后,雨停了,天色湛蓝,推开窗后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泥土腥味。
苏苒之浑身力气也恢复了大半,她尝试着给秦无说自己刚刚脱力,是因为看到小狐狸在树林里玩耍了。
结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来,天道不允许她把雨天睁眼望气的情况透露哪怕一丁点出来。
苏苒之只能说:“我以后不会贸然再尝试新技能了。”
她要命的。
爹爹一直教育她,没有人能护得住自己一辈子,做事还是得留些后手。
在任何情况下,自保都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苏苒之补充,“不过,我会努力修炼,早点让这么强大的技能重见天日。”
到时候,就算是秦无回了天问长,她也能远程跟秦无联系。
苏苒之甚至想,若是自己修为足够高,能像上次见城隍爷一样,直接意识出窍,出现在秦无面前,那简直不能更好。
——归根结底,她得好好修炼,凝聚灵力!趁早突破踏仙途境界。
秦无看着妻子笑容灿烂的样子,眼睫微微低垂,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给她解开布条,应声:“好。”
苏苒之现在行动自如,只是感觉身子有点沉。
她活动活动肩膀,说:“感觉我现在像好几天没休息的状态。”
不过还好,恢复速度很快。
她先去隔壁把那张地图收起来,装进小竹筒里,挂在腰间。
剩下画废了纸张放在一边,之后还能用来练字。
就算家里还有几两银子余钱,该省的还是得省。
等他们下馆子吃完饭回来,天色已经暗淡不少。推门而入时,那沾了血的树桩在这半明半暗的氛围下显得格外不详。
苏苒之眼尖的发现树桩裸/露在外的根部有丝丝血迹。
不用想,就知道是刘木匠新哭出来的。
苏苒之:“……”再这么哭下去,真的要把自己哭到魂飞魄散了。
子时刚过,苏苒之就叫刘木匠出来,询问:“在我们走后,发生了什么?”
刘木匠眼皮耷拉着,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
“我知道仙长们告诉我不能哭,哭出眼泪会损伤我的鬼体。但今日我、我听到了唢呐声,他们奏着哀乐,哭嚎说刘张氏死了……”
刘张氏,正是刘木匠的亲娘。
刘木匠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当初我被邪祟杀死后,只能藏身于树桩中。我看到母亲来这里了。她看着我居住过的地方,很是伤心,她当时说自己要留在这院子里,找到杀死我的凶手,最后硬生生被家丁们拖出去了。这一幕我在树桩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苒之心中对杀死刘木匠的凶手已经有了一个更准确的猜测,但她面上不显。
她担心自己说出来,刘木匠会接受不了,直接哭死在原地。
毕竟,谁能接受一向尊敬的父亲和祖父为了一己私利来设计谋杀自己?
苏苒之没有劝说让他别哭,只是问:“你父亲和祖父没来?”
“祖父年纪大了,不便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可能抽不开身。”
苏苒之不禁联系起那位害怕进来的大师傅,感觉他和刘木匠的父亲、祖父恐怕是一伙的。
此前她在听到邻居说那棵树是刘木匠祖父所栽,大师傅浇水养大,就感觉杀他之人恐怕是最为亲近之人。
现在有了这一点来佐证,苏苒之心里已经大概能模糊的猜到故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虎毒都不食子,没想到刘家人为了能获得修补钦天监的机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居然从孙/儿子一出生就开始算计着怎么杀他。
这种手法,最终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夺取刘木匠的气运。
不然,何必要砍下他的双手?
再说了,刘木匠雕刻出来的东西,很明显全都是上乘,是那位木匠铺大师傅拍马都赶不上的程度。
苏苒之甚至感觉那梳妆盒上雕刻的手法及其技艺的精湛程度,跟当时秦无送自己的那没凤钗已经不相上下。
要知道,那梳妆盒还是刘木匠七八年前雕刻出来的。
他要是能活到现在,指不定真有机会雕刻出独一无二的木杆,捞出月影,直入钦天监。
苏苒之打算等下一个雨天给刘木匠望气看看。
如果真有被夺气运的痕迹,那么她所拼凑的来龙去脉应该就是准确的。
她和秦无最后安抚了一阵子刘木匠后,回去铺好被褥,准备洗洗睡。
苏苒之把屏风支起来,自己用凝水诀放水洗澡。
可她今日耗干了力气和灵力,就算这会儿力气已经恢复大半,灵力还得慢慢吸收。
故此,她的放水速度很慢很慢。
秦无坐在旁边打坐,感觉苒苒已经凝水了好一会儿还没开始洗澡。
在第二盏茶功夫过后,苏苒之终于过来找秦无帮忙了。
“水太难凝了。”
秦无看着苏苒之凝出来的那一桶底儿的水:“……”
他眉目间有淡淡的笑意,但是没说话,只是动作很麻利的在一个呼吸间就给她放好了一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