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他跟前,才到他肩膀。
再也不能肆意地揉他脑袋。
除这一点阿桂有些可惜之外,其他都十分欣慰且满意。
这日。
春风拂柳,嘉宁城的一片绿意复苏,从沉钝湿冷的冬天里醒来。
阿桂又在南角楼外街巷口卖豆腐。
她刚过了十七岁的时辰,如今也算大姑娘了。
如今她脸蛋儿都已长开,从含苞待放到了怒放枝头的时节。
细眉软眼,娉婷袅娜。
站在那儿便像是一幅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画儿。
只哭笑不得的是,她年岁渐长,力气却仍和十二岁的时候没差。
每日只能担六合出来,不走街转巷,就在巷口卖。
陈爷爷做的豆腐细嫩爽口,附近的街巷邻居都知。
若想买的,便会来这儿巷口等着。
不过,来这儿买豆腐的少年郎居多。
心思到底是在豆腐上,还是在什么旁的地方。
明眼人都知。
快到清明。
方喻同得了假,迫不及待地下了山。
林常先回了家,他却轻车熟路地来了南角楼街巷口。
想接阿桂一块回去。
远远就看到阿桂站在那儿与人说着话。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含着水雾,藏着风光,美得惊心动魄。
眼波流转间,更显清绝而脱俗的美感。
即使她站在闹市熙攘的巷口,也不消减半分。
路过的少年郎,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从她脸上、身上划过。
颇有些肆无忌惮,又有些脸红耳热。
方喻同目光微沉,漆黑瞳眸里闪过一丝阴霾。
快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站在阿桂跟前买豆腐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郎,十里八街很有名的纨绔。
他的视线火辣,在阿桂脸上来回逡巡。
方喻同听到他调笑着问她,“小娘子,你这豆腐是怎么做的?好嫩啊!”
阿桂眉心微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那少年郎又打着扇子问道:“只是不知道这豆腐有没有你的脸蛋儿嫩?若你肯让我摸一把,比较比较,你这几合豆腐我全要了!”
“哦,不不不,不止这些,今后你的豆腐,我也全都买了,你直接送去我府上就是!”他微微一笑,扇子一摇,自以为风流倜傥。
这样的事,阿桂经历过不止一回。
她紧紧攥着指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胸口涌。
正要发作,眼前却投下一片阴影。
熟悉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将那纨绔少年郎推了一把,冷声道:“我方家的豆腐,你不配买!”
“嘿!你这小子!”那少年郎踉跄一下,瞪眼看过来。
方喻同却已经弯腰提起盛豆腐的竹合,另一只手攥着阿桂细白的手腕离开。
阿桂望着他沉默的后脑勺,似乎能想象到他冷冷的眸光,还要他马上要说的话。
果然,转过一条街巷。
四周安静下来。
方喻同忽然回头,淡淡的眼风扫过来,扣着她的手腕质问道:“阿姐,你明明答应过我,以后不再出来卖豆腐的。”
阿桂嘴唇微抿,无奈道:“我若不出来,陈爷爷就要出来,你舍得他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在这儿叫卖?”
方喻同闷声道:“那叫陈爷爷也不要出来就是。”
“做的豆腐怎么办?”
“不做了。”
“……”阿桂踮起脚,揉揉他的脑袋,“你这小孩,都十四了,怎的还是这般天真?”
“我不是小孩了。”方喻同手一拨,轻轻松松把阿桂摁下来,“我说真的,陈爷爷年纪大了,叫他别再日日点豆腐了,多辛苦。”
阿桂轻叹一口气,“我自然也心疼他,可他你知道的,若不让他做点儿什么,就胡思乱想,担心给我们添麻烦我是劝不动他了,要不你待会儿试试?”
“嗯。”方喻同轻声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绣银线的钱袋子,放到阿桂手心里。
“这是什么?”阿桂垂眸打量,疑惑道。
“养家。”方喻同勾起唇角,总算有了笑意。
阿桂还没来得及细看,手腕又被方喻同攥住,被他拉着跑起来。
“你慢点儿!”阿桂不知他又耍什么疯,却挣不脱他,只好提着裙摆和他一块跑。
两人脚步轻快翩跹,穿梭在这一片长长短短的巷子里。
很快就回了小院。
陈爷爷听到动静,拄着拐杖走出来,脸上的褶子全笑得叠起来。
“小同回来了啊!这是放的清明假?”
“是啊,陈爷爷,我们刚大考完,我又拿了优等,得了五两银子。”方喻同倒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陈爷爷笑容更深,称赞道:“好!好啊!我们家小同可真有出息!”
阿桂弯腰蹲在旁边清理着豆腐竹合,也翘起唇角夸道:“小同着实聪明,入了嘉宁书院后,这优等的赏银可没少拿。”
方喻同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眉眼俊秀,笑起来更显清逸,“这么多赏银,不拿白不拿。”
阿桂想了想,问道:“过了清明,是否就要举办院试了?”
院试是各省学政举办的,三年内只有两次,各地童生都能参加,中者即成了秀才。
方喻同在书院整整学了三年,便学完了旁的学生从六岁到十三岁学完的诸科,考上了童生。
但十三岁的童生,在嘉宁书院一抓一大把,并不引人瞩目。
不过,他若能以十四岁的年纪中了秀才,那便能在嘉宁书院冒尖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