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你的意思是……”
“以我看来,刺客很可能有内应。大伯,你仔细想想,你去码头之时,都遇到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人知晓。”
“嗯,此事我会让吴守正详加排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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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帅府前,两班甲士肃立,威武雄壮,洞开的大门内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卫森严。
正堂之上,刘裕身着常服,腰束玉带、头戴进贤冠,背靠屏风而坐,因为昨日传来收复洛阳的捷报,刘裕心情还算不错。但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将,刘裕绝不会因此便沾沾自喜。
案上薰香袅袅,刘裕放下手上的军报,目光不禁微微一沉,这份军报是前方将领王仲德刚刚送来的,禀报的是北魏兵马动向。刘裕思路清晰,深知这次北伐成败与否,最关键的不在于内乱不休的羌秦,而是北魏。
现在的情况与当年曹操北征乌桓时已大为不同,由于马镫的出现和普及,骑兵在马背上得到了极大的借力,因而可以对步兵方阵进行猛烈的突击,加上其日行百里的速度,在战场上相对于步兵有了极大的优势。
晋室南渡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马场,战马极为稀缺,而北魏是游牧部族,大部分都是骑兵,在平原上作战占尽优势。
南船北马,刘裕最大的优势是水军,现在几乎所有的后勤粮草也全赖水路转运,但水道的辐射范围毕竟有限,而且水道如长蛇,难以像陆上城池那样互成犄角,互为奥援,长长的水道只要有一处出了问题,往往便是全线瘫痪,有鉴于此,刘裕不得不慎重对待北魏的问题。
此时列坐于帐下的有太尉军谘祭酒、后将军孔靖,太尉从事中郎傅亮,太尉左长史王弘,右长史郑鲜之、太尉参军谢晦,太尉主簿孔宁子,咨议参军王修等人。
略加沉思之后刘裕对众人说道:“诸位,刚刚收到王仲德急报,拓跋鲜卑以乙旃建为帅,兵压河北,想来是有意挡我西征之路,对此诸位有何应对之策?”
在座的众人听了这个消息,都不由得暗皱眉头。
自永嘉南渡,北方诸胡如走马灯一般,你方唱罢我又登场。
说来鲜卑拓跋部的崛起还有赖大晋之功,淝水一战,一统北方的前秦土崩瓦解,原本臣服于前秦的鲜卑拓跋部得以自立,先定国号为“代”,后改为“魏”,至今不过二三十年;但其迅速坐大,灭了后燕之后如今疆域已囊括漠南、河北、山西大部,甚至占据了黄河南岸的滑台等地,力压北燕、后秦、胡夏等国,颇有一统北方之势。
这次讨伐后秦,刘裕的大军逆河而上,必须经过北魏控制的滑台地区,最担心的就是北魏从中作梗,从而错失了伐秦的良机。
太尉从事中郎傅亮先开口道:“我等本有向鲜卑借道之意,然如今鲜卑兴师而来,借道一说恐怕已不切实际,如今也只有以我水师之利,将魏军隔阻于黄河北岸,鲜卑人自幼长于马背,不习水战,只要我军多加防范,其未必奈我何。”
年已近七旬的孔靖抚着花白的胡须道:“鲜卑索虏豺狼之性,得知太尉北伐,其兴师而来,想从中渔利不足为奇,为避免我军两面为战,老夫以为,还是先虚与委蛇,许其厚利,观其反应再说。”
孔靖老成持重,还是想先以利诱稳住北魏,毕竟魏军或许奈何不了刘裕的水师,但牵制一下刘裕大军的速度却是不难,一个不慎,长长的运粮船队就可能遭袭,若是粮草被烧,大军能安然打道回府已经不错了,还谈什么北伐?
王弘等人刚想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堂外却传来了桂阳县公刘义真求见的声音。
这次北伐,刘裕把儿子刘义真与刘义隆带在身边,本意就是要他们来历练一番的,平日与幕僚议事一般都会叫上这哥俩。
此时刘义真求见,刘裕自然不会避他,只是刘裕对刘义真近期表现颇为不满,待他进来后便严厉地扫了他一眼。
刘义真吓得连忙倒豆子般说道:“父亲,昨日孩儿与度支校尉司马杨禹谈论北伐事宜,杨禹声称能说服北魏借道,孩儿以为事关重大,特来禀报父亲。”
“杨禹?“刘裕冷哼一声道:“他要如何说服北魏?”
“回父亲,昨日刚谈及此事,便天降大雨,杨禹忧心粮草,匆匆离去,因而未及细谈,但杨禹当时提及欲假道于魏,恐怕要先说服魏主宠臣崔浩才行,孩儿觉得颇有道理,因而特来禀报父亲。”
“崔浩?”不光是刘裕,便是在座的孔靖等人,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崔浩出身清河崔氏,其父崔宏是北魏重臣,而崔浩才名远扬,年纪轻轻便深得魏主宠信,所以崔浩之名在座的众人皆有耳闻,当然,毕竟两国并无来往,所以大家对崔浩的了解也只止于风闻。
不管怎样,崔浩是魏主宠臣不假,从他身上着手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
遥想当年,张仪以商於六百里地坑了楚怀王一把,楚怀王大怒,张仪出使楚国时,楚怀王誓要杀了张仪,张仪就是通过楚国大夫靳尚间接游说楚王得以脱身的。
以前事鉴之,要游说魏主借道,从魏主身边的宠臣着手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另外,至少有了这样的细节,刘裕相信自己儿子和杨禹昨日是讨论过正经事了,这让他心里颇为欣慰,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此时太尉左长史王弘却说道:“太尉,杨禹只是小小度支校尉司马,一番妄言,不过是哗众取宠,岂足为信?”
谢晦也立即说道:“太尉,杨禹乃秦州人,刚刚南来,底细不清,安知不是羌秦派来的奸细?其言不可信也!”
谢晦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其实刘裕所倚仗的北府军很多将士都是南迁之民,比如刚刚攻下洛阳的王镇恶也是来自关中,其祖父还是大名鼎鼎的前秦宰相王猛。
谢晦年少得志,心高气盛说出这番话来,刘裕暗暗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责备谢晦,因为他知道对北方将官不信任的绝非谢晦一人,而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而在场的人中,同为关中人的咨议参军王修有些坐不住了,他当即拱手道:“太尉志在千里,胸怀四海,用人岂能有南北之分?这杨禹是真有才华,还是羌秦奸细,太尉大可召来察问,当不难分辨。”
刘义真连忙接口道:“父亲,王参军所言极是,以父亲的英明,杨禹所言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其实,王修的话已经算是比较隐忍的了,刘裕心里头也明白,现在绝不能让南北之争甚嚣尘上,否则对北伐将极为不利,他扫了谢晦一眼,制止了他进一步反驳,淡淡说道:“那就如王参军所言,召杨禹一见吧。”
刘裕发下话来,谢晦等人只好作罢。
一炷香时间之后,杨禹被带到帅府。时已深秋,天气寒凉,饿着肚子的杨禹走得有些慢,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权力中枢,刘裕目前虽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东晋、北魏、后秦等国的命运,而眼下杨禹的命运更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杨禹轻轻吁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准备迎接这次的生死考验。
刘裕没有让杨禹久等,侍卫进去禀报之后,刘裕便传他入见。
“罪官杨禹,拜见太尉。”一进前堂,杨禹先向刘裕长身一揖,接着再向左右一揖,算是与在座的诸人也施过礼,一串动作从容不迫。
刘裕见他年纪轻轻,却颇有几分沉稳的气度,对他的观感好了一些,待他施完礼,刘裕才徐徐说道:“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杨禹,度支校尉不在,你身为司马,却玩忽职守,导致大量粮浸水,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