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校长叶甫,第二任校长。联大也是在他接任校长之位后才真正发展起来,为西南地区源源不断地输送各类人才。
他年岁已高,是不知道哪一辈的前辈,不论是谁也都叫一声叶校长,好像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是一个样子。少有的人能够用别的名字来称呼他的,不管是什么,都能显出非凡的地位。比如……
“叶老头——!死没有?!”
这是一座略显粗旷且凌乱的院子。积水随意地摊在坑坑洼洼之中,映照出漆面斑驳的凉亭,那围栏似乎任谁踏上一脚就会分崩离析一样。
周子衿找到一些对这里的印象,那时候他以为这是学校某处废弃不用的所在,平白占了这么个好位置。
院门被秦老的拐杖粗暴地顶开,弹簧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到了这里,连平日学究样的秦老也粗鲁了许多。
“嚷什么嚷?!嫌命长啊!”
这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没有想象中白胡子老爷爷的高大慈祥,也会打破他名字里美男子的想象。
胡子很长,很白,柔顺得像女人的头发,直拖到胸口。由于这人的身材过于矮小,又是缩在一张摇椅里,胡子几乎把他的上半身全部盖住了。
与无人搭理的院子不同,胡子显然是每日精心保养过的,在那柔顺的白针一样的末端扎上了一排束尾,于是这胡子就成了一个艺术品。
至于那张脸,会让人觉得是极其不相称的精美艺术品的一件附着物——五官凹陷,下颌略略翘起,就像是被什么人给生生打进去的。
这样一副看起来有些尖酸的样子就是受人爱戴敬仰的叶大校长,这是周子衿完全没想到的。
“老师。”严晖有些嗫糯地低着头,却不是看向秦老,而是朝着摇椅上的老人行了个弟子礼。
老人连正眼也没瞧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胡子的缝隙中伸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额头上有白色的王字印记,他看了一眼周子衿身边的焰,又对着严晖的魔虎招了招爪子,就像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准备偷跑的顽皮孩子。
可惜的是,小老虎才一起身就被一本倒扣的画册压住了。
虽然老人的手压得死死的,但周子衿看得很清楚,封面上是那种让青春期小男生恨不得马上长大的那种画面。
“咳咳,哼。”老人轻咳了几句,直起身顺手把画册送进胡子下面,“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是怕毁了你道貌岸然的形象吧。”秦老也不客气,坐在一张高椅上直接顶了回去。有些急促的呼吸说明刚才那一段路他走得并不轻松。
“去玩儿吧。”老人从白胡子底下抓出小老虎,然后竟转头对着周子衿:“让你家红毛狗也一起。”
焰转头看了看他,周子衿见秦老点点头也就摸了摸狗子的脑袋,放他和一大一小两头老虎去玩了。
“说吧,要钱还是要人。我当初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无底洞。”
“不是我,是我学生,周天罡的儿子。”
老人梳理好刚刚被弄乱的胡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周子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了。那种被打量的感觉,就像是毫无遮拦地放在玻璃柜子里被人观赏,又像是数九寒天里寒风呼啸着从腋下和胯下吹过。
“学生周子衿见过叶校长。”
“呵——倒是有几分周天罡的样子。”
从秦老的屋子里出来他就一直在思考怎么和这位叶校长说话——既要说明自己名义上算是他的学生——联大的学生,也要表示出自己的父亲是周天罡——因为很明显老头子是认识这位校长的,而且关系至少说得过去。
再一次,周子衿把自己的研究想法做了简要的阐述。由于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说得更简明扼要,也更加凸显了方案的可行性。
这一次的帮工是秦老。至于严晖,他就跟个木头一样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反思什么。
老人听得很认真,偶尔提出一些问题,周子衿都尽量回答,回答不了的就说还没想明白。偶尔,老人也会自问自答,于秦老有来有回。
一份更加详细的研究方案就在这样的问答之中成型了。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果然,这是一个逃不过的问题。
“是的。”周子衿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经得起查,怕什么。
“很好!比你那个糊涂老子强!”老人似乎很高兴,站起来垫着脚伸手拍了拍周子衿的肩膀。
“那我走了。”
“你去吧,军大那边我去说。”秦老点点头,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多少年了,他们总是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
怎么自己就被扔下了?严晖的脚刚刚抬起就又收了回去,就像是有人在拿针扎他一样。
“你很好,这样的话老秦应该能再多活几年。很好!”秦老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周子衿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