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请道其详。
耿弇:方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乱,诸将大都出自绿林草莽,在京畿之内擅作威福,王公贵戚在京都纵横暴虐。天子之命,不出城门,州牧郡守动辄迁徙更换,百姓不知所从,士民莫敢自安。而大王以德服众,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因此终得天下者,必是大王!
刘秀:则眼前三路大军,我当以何拒之?
耿弇:官军虏掠财物,劫掠妇女,主公都是亲见,如此军队,有何战力?经其扫荡,郡国中凡怀金玉显贵之家,凡乎殄灭殆尽,余者皆怀反意。河北百姓捶胸顿足,反而更加思念王莽。又有铜马、赤眉军,拥众数十百万,更始帝何能剿灭?败期不远矣。主公首举义旗于南阳,破王邑百万之军;今定河北,据天府之地。若以大义以讨不道,发出号令,则群起响应,天下传檄可定。天下是为刘氏所有,岂可令外姓得之!大王既忧兵少不足与敌,则末将愿回幽州,增发精兵,以为主公前驱!
刘秀闻听耿弇一番话慷慨激昂,如同振聋发聩,乃霍然而起,跣足下地,以手抚耿弇之背赞道:卿真乃孤之樊哙也!
遂立即升殿,聚会众将,商定与玄汉政权正式决裂。
乃将吴汉自邺城调回,使与耿弇同为大将军,冯异为军师,整兵出城;又命人持节,以平灭铜马军为名,随耿弇往发幽州十郡突骑,往大营听用。
镜头转换,幽州蓟城府衙。
幽州牧苗曾闻说刘秀派人前来征兵,立即引起警觉,于是暗中指示本州诸郡官吏,一律不得应调。
城外大营之中,吴汉与军师冯异商议:苗曾不肯上当,如其奈何?
冯异:未知将军可惧死否?
吴汉: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无可惧也。
冯异:既是如此,某有一计,可助将军成此盖世奇功。
吴汉:既云可成大功,是未必死也。愿闻军师高论。
冯异:大将军附耳过来,可如此如此,必可再次兵不血刃,取得幽州之地!
吴汉受计,遂亲率二十骑出营,先驰至无终,再派人报进蓟城,说来归降幽州牧。
苗曾闻说吴汉只引二十骑来,不疑有他,亲自迎出城外。
吴汉飞驰而至,并不下马,直入阵前,一刀即将其苗曾斩杀,收其玺印及部众。
与此同时,冯异又派出耿弇,使用同样计策,引数十轻骑直到上谷,收斩上谷太守韦顺;继而马不停蹄直至渔阳,收斩渔阳太守蔡充。
冯异既得幽州、上谷、渔阳,由是传檄河北,再次征调各处兵马。北州诸郡守闻说苗曾等三太守已死,无不震骇,于是悉发其兵,响应萧王刘秀。
刘秀闻报,于是大发河北汉军,往击铜马军于枭城。
冯异、吴汉、耿弇便率幽州、上谷、渔阳突骑,与刘秀会师于清阳。
画外音:当时虽然王郎赵汉已灭,河北起义军尚有数十处之多,拥有上万兵马者便有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十五六支,共计数百万人。其中以铜马军最为强大,拥众三十余万,对外号称七十万众,为首者乃是东山荒秃、上淮况等人。
刘秀至于枭城,大会诸将,意气风发。但闻说铜马军有数十余万,又不禁忧形于色。
冯异:主公何故怀忧?
刘秀:诸公各仗奇能,屡建大功,着实可喜;然今敌众十数倍于我,奈何?
冯异:铜马贼虽然数倍于我,但多是流民,依靠劫掠为生,乌合之众,破之何难。其比王邑百万大军如何?战之可也。
刘秀:兵凶战危,军师不可大意。
冯异:既是如此,可派邓禹、铫期、盖延三人,各领兵三千出战,以探敌之强弱。
刘秀从之,于是便派三将出战。
两军相交,就此开战。邓禹等以为铜马军只是乌合之众,而且内部并无统一领导,因此不以为意,各逞英勇,来回冲突。
不料铜马军却极为剽悍,士兵各自为战,竟将三路汉军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
三将败归,冯异面露愧色,便即无语。
刘秀又派马武等别将出战,自铜马军侧翼攻击,但亦战之不利,连吃败仗。
诸将败回大营,均都灰头土脸,面带愧色。
刘秀此番却并不动怒,亦不着急,反而大笑不止。
冯异:诸将连败,主公此是笑我等无能也。
刘秀:非也。公等皆为百战之将,偶尔小败,有何可笑者?今屡击敌营不能胜者,乃谓贼众精锐皆都集中于此,别处再无备用之兵。我已有计,破之必矣。
诸将:愿闻主公高论。
刘秀:你等诸公休要焦躁,急于挽回颜面。若依我计,今可筑墙固垒,坚壁清野,坚持不出;耿弇与吴汉二位将军却各带精骑三千,出于铜马军之后,断其粮道。今铜马军数十万众集中一处,若粮道断绝,则不出百日,必为我所破!
诸将称善,于是依令而为。果然三个月后,铜马军粮草断绝,遂至困窘,以至半数军士执戈不起,战力全无。
画外音:铜马军因为没有统一主帅,故此互不统属,军心涣散。粮道既断,上淮况部首先支吾不住,趁夜私自拔营撤兵。来日平明,东山荒秃见盟军已撤,军心涣散,由是也都退却,丢盔卸甲,数十里内漫山遍野,皆是乱军。
铜马军撤至馆陶,被汉军追及,折损其半;遂越太行山往西至蒲阳,正遇刘秀手下大将耿弇、吴汉军埋伏截杀,一阵猛击;欲返逃河北,又被铫期、盖延、马武等追至。铜马军由是一败再败,损失惨重,收拾败残人马,尚有十万之众。
汉军诸将要求乘胜进击,刘秀不许,笑道:此十万大军,乃我创业之基,岂可尽剿。
于是只与耿弇二人出营,到至东山荒秃军帐,亲自进行招安。
铜马营门军:来者何人,敢私闯我军营?
耿弇:速报与你家主帅,今有萧王刘秀亲来拜见,共谋大业。
门军吃了一惊,急转身入帐传报。铜马军首领东山荒秃不知所报真假,亲引诸将迎出帐外,只见营门只有二人昂然而立,并无别人。铜马军诸将因与耿弇对阵半年有余,大小数十战,如何不识?一见之下,俱都吃惊,各拉宝剑。
耿弇哈哈大笑:你等诸位英雄好汉,个个顶天立地,今在自家门首,尚惧我二人乎?
东山荒秃止住众将,向耿弇抱拳施礼:未知耿将军此来何意,此位又是何人?
耿弇:我等二人来意,是欲与诸公共谋天下大事。为表诚意,是故不带兵器,未携部从。至若此公,便是汉景帝阁下玄孙,当年大战昆阳,今之萧王刘文叔是也。
东山荒秃:既是萧王亲至,必有见教。此非讲话之所,请入军帐待茶。
刘秀将马缰递与门军,上前与东山荒秃并肩入帐,神采飞扬,旁若无人。耿弇随后跟入,只以手轻按剑柄而已。
东山荒秃暗暗称奇,将刘秀引入帐中,延至上座。耿弇却不肯坐,只在刘秀身后按剑侍立。东山荒秃引诸将与刘秀见礼,然后命人献茶,诸将分别入座。
刘秀:先时你我各为其主,刀兵相见,以至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东山荒秃:不敢。既说各为其主,便为敌国,何需客气。
刘秀:将军快人快语,果是豪杰风度。未知将军新败之余,下步有何打算?
东山荒秃:在下无能,屡败于大王,时也运也,夫复何言。但若大王以力相逼,某虽不才,亦愿效齐士田横,楚王项羽,拼死周旋而已。
刘秀:果若如此,某便不至冒此风险,亲入贵营矣。今王郎已灭,玄汉无道,天下无主,群雄并起。你我何不就此联手,共创大业?若我一旦得志,则不但与将军共享天下,便是将军部下诸公,亦必裂土封侯,终不相负。
东山荒秃:大王对我败军之将如此优礼,莫非以言相戏?
刘秀自案上壶中抽出一支利箭,双手用力折断:若我口不应心,有如此箭。
东山荒秃:某虽出身草莽,亦识大义。大王以诚相待,穷途末路之人,岂敢不从?大王乃帝室贵胄,今亲自蹈险光降,本当盛情相待,只是……
刘秀:将军不必多言。某既诚意前来结盟,岂有薄礼送上?自然无需将军破费。
铜马军诸将未明其意,耿弇早已迈步出帐,到至营门,自怀中掏出一枚号炮,打火点燃。只见一溜火光,那号炮窜上天空,嘭然炸开。
片刻之后,吴汉带引一支人马自远处树林之后转出,来至营门。
东山荒秃与诸将出帐看时,见这支人马并未持枪挺戈,亦不背弓挎箭,而是押运数百辆大车,车上尽是财帛、粮食、牛酒。
铜马军当时已是数日不食,眼见粮食、牛酒送到,无不口角流涎,欢声雷震。
东山荒秃眼见此情,自知军心已散,已经无力再战;又见刘秀此般风采,难怪天下英雄倾心相随。因思屡败之下走投无路,于是终向刘秀拜倒,自愿请降。
画外音:刘秀单身进入敌营,亲自说服十万铜马军束手归降,成就一篇历史佳话。观其胸怀胆魄,自古以来帝王之中罕有其匹。于是刘秀凭空得到十万悍兵,皆都分别编入诸将帐下,由此军至数十万众,跨州据土,势力大增。其后不久,刘秀带其麾下诸将,又陆续降服其他十数支农民军,终至平定河北诸郡。
更始二年冬,长安宫阙。
更始帝刘玄闻报萧王尽得河北之地,不服诏命,大有割据自立之意,不由大慌。
当时又有匈奴单于名舆,在北面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侵关中。
刘玄为避免两面受敌,定下联北击东战略,遂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率团出使匈奴,授予单于汉制玺绶,约为同盟。
匈奴单于舆见其玺绶,面有骄色道:匈奴与汉,自高祖刘邦时便约为兄弟,又许和亲二百年之久。然我匈奴发生内乱之时,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又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王莽卒败而汉室复兴者,皆我匈奴之力也。你汉朝当复尊我为主才是,又何敢托大,来赐我玺绶?
侯飒、陈遵无言以对,只得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中原大地。
当刘秀经略河北之时,山东赤眉军趁机兵分两路,向更始汉军发动进击。
一路由樊崇、逢安率领,攻拔长社,南击宛城,再由武关向西进发;另一路由徐宣、谢禄率领,拔阳翟,进军梁县。准备分进合击,西攻长安。
画外音:更始三年正月,两路赤眉大军会师弘农,队伍发展到三十万人。由是西进至华阴,立十五岁汉宗室之后刘盆子为帝,来攻长安。
字幕:刘盆子,泰山郡式国人,西汉远支皇族,高祖刘邦之孙城阳景王刘章之后。祖父刘宪元帝时被封为式侯,父刘萌在王莽篡位后被杀。
镜头闪回,叙述刘盆子来历。
新莽末年,天下大乱,绿林及赤眉军相继而起。
刘盆子与二兄刘恭、刘茂孤苦无依,后皆被掠入赤眉军中,在后勤军中从事放牧。
刘恭从小学习《尚书》,随樊崇等投降更始帝刘玄,被封为式侯。因通晓经术,多次上书议事,便被任命为侍中,跟从更始帝前往长安。
刘盆子与刘茂在赤眉军中,归属右校卒吏刘侠卿,负责割草喂牛,号称牛吏。刘盆子对所管每头牛习好都了如指掌,其牛亦都甚懂人语,总是令行禁止,不随便啃吃庄稼。刘盆子有时倒骑头牛以辖牛群,便如大将军一般,乐在其中。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军会师弘农,与更始诸将连战获胜,进逼关中。更始帝刘玄闻报大为恐惧,眼见朝中更无大将可用,便遣使节前往赤眉军营中请和,表示自己可以禅位,但要求赤眉军须重立汉宗室为帝。
樊崇闻而大喜,便问部下诸将: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愿惟主公之命是听!
樊崇:我闻八水长安乃故汉旧都,形胜之地,非人力可攻破之。今我大军起自山东,千里西来迫近长安,战无不取,攻无不胜,实仗鬼神之助,方得如此顺利。更始帝既甘愿将长安让予我等,当求刘氏之后,与卿等共尊立之。
诸将:诺!我等遵命。
樊崇见无异议,于是准备立帝事宜,命在军中选出刘氏宗亲之后七十多人。经过排查家族谱系,发现唯有刘盆子与刘茂兄弟二人,乃是前帝近属。
但诸将因对诸宗室各有偏爱,究立何人为帝,众论不一。
樊崇乃与众人商议:我闻上古之时,天子若拜上将出征,池书札符,祈问天意。
诸将:何谓池书札符?
樊崇:便是依照宗室候选人数,命人写下相应书札,以作中帝符号,其中只有一枚是为帝札。将所有书札提前放进竹制盒中,规定诸宗室依年龄顺序摸札,从大到小,依次摸出示众。则不论何人摸到帝札,便是真命天子,是为池书札符也。
诸将:若是如此,倒也公平,我等并无异议。
中军大帐之外,高台之上,七十余汉宗室子弟邻里年龄大小并排而立,等候摸札。
刘盆子在候选人中年龄最小,因此只能站在最后,等摸最后一札。
说也奇怪,前面七十余人摸到札符,一一向众人展示,然而个个都是空札。
等轮到刘盆子之时,竹盒内只余最后一枚札符。刘盆子将手伸入盒中,摸出札符,递给监吏。樊崇及诸将无不屏息瞪目,心中打鼓。
监吏接过札符,当众展开,高声唱喝:是为帝札。
此话一出,诸将中有人离座欢呼,有人无声叹息,有人喃喃咒骂,一片噪杂。
樊崇:天意如此,公等何必再有异议?
诸将:既是天意,谁敢不从!
于是便就高台之上,拥立刘盆子为帝,时年仅有十五岁,改年号为建始。
闪回结束,高台之上,登基大典。
刘盆子虽然称帝,但因长期放牛,养成简衣草行生活习惯,被发徒跣,敞衣赭汗。行登基大典之时,见众人来拜自己,只是躲闪,不敢就座。
众侍卫见此,个个忍俊不禁,勉强捉住刘盆子,将其按在龙座之上,接受众官朝拜。
众官拜罢,刘盆子终于平静下来,乃依照樊崇所拟名单,分封诸臣。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尔诸卿,各依其责。故县狱吏徐宣能通易经,推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杨音以下,皆为列卿。
众官再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画外音:樊崇等赤眉军诸将为夺长安,依照更始帝刘玄所提条件,以覆盆抓阄之计,拥立十五岁放牛娃刘盆子为帝,并且大封功臣。用抓阄方式拥立皇帝,可谓民主选举制始发此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在此时,长安更始朝内部却又出现奇事一桩,致使赤眉军非但没有等来刘玄献城投降消息,反而引来大军征伐。(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