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闻献帝如此说法,不由泪下,再三顿首,号淘大哭。
献帝见此,心中酸楚,抚慰劝道:丞相休得如此心伤。天下人皆谓你跋扈欺君,朕亦不信。适才朕言语不当,伤卿之心,今后绝不再提,卿且放心。卿既愿还魏都,朕准许便是。此后若思朕时,可来许都,以故交之礼相见可也。
当时言毕,相拥大哭。曹操再拜谢恩,辞帝下殿,次日带了相府臣僚与本部兵马,便即归于邺城;只留曹洪率三万禁卫虎贲,替天子把守许都。
曹操由此与献帝达成一致共识,从此之后不奉朝请,无事不入许都。
一切就序,升厅聚将,欲趁孙、刘就荆州纠纷交恶之际,再下荆州,饮马长江。当时荀攸已死,无人敢于谏止,于是纷纷附和。
曹操便令主薄杨修写表,看过用玺,欲待表奏天子,预备发兵。
使节未发,门官入报:御史大夫郗虑自许都而来,称有密事求见魏公,现在殿外。
曹操暗道:因其前番告密,借我之手错杀孔融,令天下士人议论,实在可恶!
但欲知其来意如何,只得按下怒气,传令唤入赐见。
字幕:郗虑,字鸿豫,兖州山阳郡高平人氏,少时曾受业于大儒郑玄。
镜头闪回,叙述郗虑来历。
郗虑因是名师之徒,少年得志,早入仕途,至建安初年便拜为侍中,主理军国重事。
建安十三年,曹操上表天子:司徒赵温因臣执掌丞相大权,欲奉承阿谀为臣,即滥辟臣之子弟为官,选举时故皆不以真才实学,似此不可使居三公重位,请免其职。
天子准奏,即使侍中守光禄勋郗虑持节奉策,罢免赵温官职。
汉献帝特别召见郗虑及少府孔融,询问孔融:朕欲选拔贤才于朝,未得其人。卿可据实言之,郗鸿豫身具何所优长,可否担当朝廷重任?
孔融扫了郗虑一眼,面露不屑之色奏道:此人善谈天下大道,而实无治国之才,又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不能容物。陛下则令其坐而论道可也,绝不可使其掌握权柄。
郗虑见孔融如此贬低自己,不由大怒,举起笏板指着孔融鼻子,气急败坏道:你为北海相时,致使国中政事松散,人民流散,你却适合掌权?
孔融亦怒,便于天子面前互揭对方之短。天子无奈,皆令二人退殿,自此二人不睦。
曹操得知其事,遂由邺城发书与郗虑和孔融,令其二人和解。又因郗虑与孔融敌对,悄然自喜,使由光禄勋升迁为御史大夫,专发在朝政敌之短。
南征之前,因孔融极力反对,曹操对孔融动了杀机。郗虑望风使舵奉承钧旨,便以捕风捉影微事为由,奏免孔融官职。
后见曹操似不解恨,郗虑即重复搜构罪状,与丞相军谋祭酒路粹勾结,使其枉奏孔融罪状,直至将孔融下狱而死,并杀其全家。
依曹操原意,孔融乃当世大儒,天下士人楷模,只要其服软,不再与自己作对便好,岂料被郗虑利用,公报私仇,使自己蒙受害贤之名,故此嫌恶此人。
但思去岁之时,也是此人持天子使节,策命己为魏公,实属有恩于己,故令召见。
闪回结束,郗虑奉召入殿,行罢拜见之礼。魏公即令就座,便问何来。
郗虑奏道:好教丞相得知,臣破获一大阴谋,极不利于魏公者。
曹操:未知是何阴谋?
郗虑:当今皇后伏氏,有家书寄与其父屯骑校尉伏完,内云天子因董承被诛,时常怨恨曹公,言辞丑恶,将丞相诋毁极为不堪。宫内传书内史将书稿抄遂给我,臣见事关重大,恐伏完得书造反,故此持书前来,以报丞相!
说罢呈上书信,低眉顺眼而笑,极尽谄媚之态。
曹操观书,果见满纸诟骂之语,亦不知是否伏皇后所书。但因让出许都与天子,正自心中不甘;今见此书,如何不恼?即命郗虑持丞相之节,策魏公之诏,往许都缉拿伏后。
思之再三,又唤尚书令华歆入府,使其为副,当面嘱道:卿与郗虑前往许都,休负我托。进宫之后,追还伏皇后玺绶,使幽避别宫自思,赦其父全家可也。
华歆再拜受命,告辞而去。
郗虑得赐符节丹诏,大喜过望,便即辞别魏公曹操,与华歆带领五百铁甲骑军,令许褚为将,离开邺城,望许都而去。
半路之上,郗虑与华歆密语道:华尚书可知魏公之意否?
华歆答道:公乃丞相心腹,请试言之。
郗虑见华歆入套,心中暗喜,俯耳低言,说如此如此。华歆听罢,不由大惊。但以为他是曹操心腹,信以为真,遂依其计而行。
前至许都,华歆与许禇引五百甲士,跟在郗虑身后,直闯天子之殿。
献帝见三人带兵而来,不知所措,一把扯住郗虑衣袖,惊问道:大夫何敢乃耳?露兵于天子之前,你不知按律当灭三族?
郗虑:皇后与其父伏完通谋,要害魏公,因行事不密泄漏,为曹公得知。今有华尚书持节奉令来拿伏后,此不干臣事,亦不干陛下事,请宽坐万安。
一边说着,顺手将天子按坐在龙椅之上,自己也坐于偏位,微笑旁观。
早有宫女见状,急跑入内宫,向伏后禀报,说丞相派人来拿。
伏后大惊失色:我有何罪,魏公令人来拿我?
宫女:妾婢不知其详,只听郗大夫说娘娘写过什么家书,被魏公得知,差兵来拿。
伏后哭道:苦也。某不过是那日陛下与曹公对答释嫌,在家书中略略提之,好令父亲宽心,并无甚不当之语。怎地就成了此等结果?
宫女急道:娘娘,与那些带甲兵士讲得甚理?有道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娘娘且入内室间壁躲之,那些人找不到时自去。其后再请陛下写书与魏公解释,岂不是好?
伏后慌了神智,只可依着宫女说的,进内室躲进夹壁之中。
宫女便将内室上锁,依旧到前宫望风听信。却不料其行为举止,都被郗虑所买通内侍看到,宫女丝毫不知。
此时郗虑在前殿看住献帝,防他自杀或有惊人之举,一面便唤掌管玺绶宫人,索取皇后玉玺,交与华歆之手。
华歆收了玺绶,即问宫人:伏后何在?
宫人惊慌,皆推不知。这时传信内侍溜进前殿,立在柱后,向郗虑摆手。
郗虑看得清楚,遂向华歆示意,随那内侍前去。
华歆即领甲兵到了后殿,内侍指领甲士打开内室铁锁,以兵戈破壁搜寻,见伏后果然藏在其中,已抖作一团,行动不得。
甲士不敢上前,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华歆喝开甲士,亲自动手,揪住伏后头髻拖出。
伏后求道:华尚书,看在君臣一场,汉室列祖份上,望免我一命!
华歆叱道:休得多言废话。你做了什么事,自见魏公说去!
可怜伏皇后为一国主母,被华歆拉扯得披发跣足,由两名甲士推拥而出,国体不存。华歆一世清名,就此件事上,也便毁于一旦。
字幕:华歆素有才名,向与邴原、管宁相与为友,被世人称其三人为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
镜头闪回,叙述华歆之事。
一日,管宁与华歆在一起共种园蔬,锄地见金。管宁挥锄不顾;华歆拾而视之,看看管宁,感觉自愧,然后又掷于地下。
中午吃饭之时,管宁问道:金子何在?
华歆答道:见你不感兴趣,又扔了。
管宁指其鼻端嘲笑:某当时是想金在地上,又不会跑,等锄完地洗手,再去拣拾不迟。你即拾起,因何又弃之?可谓君子其外,窃贼其内。
华歆闻言,不由大惭。
又一日,管宁与华歆同坐观书,闻户外传呼之声,有贵人乘轩而过。管宁端坐不动,读书不止,华歆却忍不住弃书往观。
管宁自此鄙视华歆为人,遂与其割席分坐,不复视之为友。其后管宁避居辽东,头戴白帽身卧高楼,足不出户,终身不肯仕魏。
而华歆先事孙权,后归曹操。今亲手擒捕伏皇后,与管宁相比,高下立判。
闪回结束,华歆将伏后擒获,拥至外殿。献帝甩开郗虑拉扯,下殿抱住伏后而哭。
伏后哭谓天子:一封问候家书,略提朝廷之事,便是此等罪过么?
天子不明皇后所说何事,因见郗虑站立在侧,忽然似有所悟,于是上前厉声斥问:郗公!皇宫内殿,无人随便出入。若不是你从中挑拨,国母家书,魏公又如何知道?那书中所言有何犯忌之语?你拿来我看!即便有不当之言,亦应于朝会之时,聚文武百官议罪。一朝国母,说拿便拿,天下宁有此事乎!
郗虑倒退数步,说道:陛下之言,臣是一句也听不懂。今有华尚书在,何不问他?
华歆依照郗虑在路上密嘱,只作置之不理,喝令左右,扶侍皇帝入宫。
伏后见华歆如此无礼,知道定然无幸,忽然想起为自己送家书内侍,乃是郗虑所荐入宫,顿时恍然大悟,回手掴了郗虑一掌,戟指破口大骂。
华歆一时无措,即问郗虑:事到如今,如何处置?
郗虑捂着脸颊,恶狠狠答道:还问些甚么,一切按魏公诏令行事便了。
华歆见说,只得下令,将伏后拥至偏殿,以毛纸蘸水捂住口鼻,幽毙而死。其后又率兵至国丈伏完府中,不由分说,将其全家老小全部诛杀,计八十余口。
许都经此大变,满城皆惊,臣民无不议论,不出半月,天下尽知。
行凶即罢,华歆率甲士与郗虑回归邺城,来向魏公曹操复命。
曹操闻报杀了伏后,夷灭伏完全家,不由惊惧欲狂,不顾官体,一把扯住华歆衣襟,几乎提离地面,嘶声问道:某临行之时,是怎样嘱托于你?你竟敢私自行事,害我国母,杀我国丈,是何道理?
华歆亦是人中龙凤,自然精明过人,见魏公如此失态大怒,知道定是上了郗虑恶当。只是被衣领勒得上不来气,不停叫道:是郗虑,是郗虑,是郗虑……
曹操松开双手,将华歆掷于地上,盯向郗虑,恶狠狠问道:郗大夫,你怎么说?
郗虑见问,不慌不忙,面不改色,故作惊诧道:某奉魏公诏命,一字不差述于华尚书。华尚书亦按丞相所嘱行事,未知有何不妥?
曹操屏息静心片刻,又问:孤是怎样命令你来,卿可再复述一遍便了。
郗虑答道:臣记性颇佳,一字不差,牢记于心。丞相命我二人,“进宫追伏皇后玺绶,使幽毙别宫自死,杀其父全家”。不知可是?
曹操大吃一惊,遂令人将纸墨递与郗虑:将卿适才所言,写于纸上。
郗虑依言写了,奉于曹操。
曹操对纸相了半天,突然仰天大笑,挑起大指赞道:先生真天下奇才,做此御史大夫,那是大大屈了先生也。你且下殿回都,孤即上奏天子,厚封你官爵。
郗虑闻言,满身冷汗退尽,磕了三个响头,告辞出府。因知闯下大祸,当日便即逃离邺城而去,自回许都,归入府宅,从此闭门不出。(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