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沮小道,月暗星稀。
关公就马上回顾,见所随之兵渐渐稀少,只有二十余骑相随。
王甫身上带伤行走不得,怕误关公行程,横剑于颈,叫道:君侯前途保重!
言罢自杀而死。关公心内凄惶,又向前趱行三四十里,见天色将明,林中愈加黑暗。忽听前面喊声又震,火光大起,潘璋骤马舞刀杀来。
周仓大吼一声,上前敌住,回头叫道:君侯快走,某杀了这厮,便来相会。
关公急望山路而走,关平断后,随行止剩数骑。行至决石,见两下树木丛杂。
时已五更将尽,关公在马上疲累交加,又兼右臂伤痛,昏昏欲睡。
正走之间,忽听两旁草丛中一声喊起,长钩套索并举,把关公坐下赤兔马绊倒。关公翻身落马,被潘璋部将马忠所获。
关平见父亲落马被执,急火速来救时,潘璋、朱然率兵齐至,把关平四下围住。
潘璋叫道:你父即已被擒,周仓也被某乱箭射死,你只身一人,不降何待?
关平长叹一声,撒手弃刀,下马束手就擒。潘璋便令马忠扛了关公青龙偃月刀,牵了赤兔马,朱然押了关公父子,随己回归大营,向都督吕蒙报功。
到大营之时,太阳喷勃而出,彩霞满天。
吕蒙闻报擒了关公,不胜之喜,即令马忠簇拥至前。
关公见到吕蒙,眼中冒火,立而不跪,犹如天神。
吕蒙嘻笑道:久闻将军威震华夏,目中无人,怎地今日反为吴下阿蒙所擒?
说罢哈哈大笑,得意至极。关公厉声骂道:江东鼠辈,专以诡计害人,无所不用其极!某今既中奸计,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说罢将卧蚕眉剔起,丹凤眼圆睁,放出三尺毫光,直逼吕蒙。
此时若非夺魄神功已破,谁可当之?吕蒙打了一个寒噤,不敢直视,令将其父子收押,准备槛车收监。连赤兔马一并送去江陵,请主公孙权发落。
潘璋爱极关公所使青龙刀,向都督讨取,吕蒙作主赐之。潘璋在帐内执刀欲舞,却颇感吃力,只能抬举过顶,却舞之不动。众将忍俊不禁,又不敢笑。
众军早餐已罢,工匠回报:两辆槛车打造完毕。
吕蒙大喜,命将关公父子装入车中,下令班师回江陵。不料刚要拔营起寨,忽来探马急报:自西面杀来一彪人马,约有五千,其快如风,不知哪里来的。
言犹未了,又有人来报:自北面杀来一支人马,约有三千,其势如虎,皆以一当十,亦不知来于何处,直奔我大营杀来。
吕蒙大惊,急下令道:朱然挡住西面,潘璋挡住北面。须问清是何处军马,因何与我东吴为敌。若是曹兵,休与交锋。
二将领命而去,吕蒙犹不放心,复令马忠:高举长刀,围住槛车,看紧关公父子!
朱然领兵西向,列开战阵。
字幕:朱然,原名施然,字义封,丹阳故鄣人,毗陵侯朱治外甥。因被朱治收为养子,便改名朱然,并在读书期间和孙权相识,是为布衣之交,其情甚笃。历任馀姚长、山阴令、临川太守,加折冲校尉,曾随陆逊平定山贼,智勇双全。
朱然列好阵势,见西面五千铁甲军突至,为首一将银枪白马,威风八面。朱然喝道:来将休得上前。你是哪里来的人马?通名再战。
对面大将答道:某乃汉中王驾前中军护军,偏将军陈到是也。关君侯现今何在?
朱然笑道:刘备也是昏了头,不派张飞、赵云来,却使你这无名小辈前来送死。某乃吴侯帐前大将,朱然是也。关云长全军覆没,被某所擒,即将斩首。你且退去,饶尔不死。
陈到闻此,心如油烹,巨吼一声,如同天上打个响雷,纵马上前。飞起一枪,便如灵蛇出洞,已至朱然面门。
朱然魂飞胆丧,急侧身躲闪,哪里来得及?枪尖已破重甲,穿透肩胛。朱然痛得大叫一声,将身伏在马背之上,回身便逃。
陈到也不理他,看准吴军大旗,直向彼处冲击。五千白毦兵呐喊震天,一拥而上。
西凉精骑身经百战,如同虎趟狼群,纵马一冲,吴兵便倒下一片。陈到一马当先,如劈波斩浪,直入吴营中军,已经看到帐外两辆槛车。
朱然败回中军,急报吕蒙:来者乃是成都之兵,首将武艺似不在关公之下。
吕蒙不信,纵马来迎。陈到已至近前,问也不问,抬手就是一枪。吕蒙亦是东吴上将,反应何等敏捷?急侧身躲避,只听嚓地一声响,头上盔缨已落。
尚未回过神来,陈到第二枪已至前心,犹如白蛇吐信,猛鸡夺栗。
吕蒙极力挡开,脸上变色,暗道:刘备手下,何时有这等战将?
正在这时,又听北面喊声大起,见潘璋狼狈败回,身后一支精骑透围而入,为首者却是两个道人,各自身披道袍,手擎长剑,长须飘飘,宛若天神。
前面道人高声喝道:云长何在?怎地忘了白马洞之约,以至于此?崔某来救你也!
关公立在槛车之中,听得有人呼喊自己名字,颇觉声音耳熟,扭头看时,见那两个道士,前面正是崔州平,后面紧跟孟公威,都是故人。
不由又愧又喜,应声道:关某一时大意,竟中小人奸计,惭愧惭愧,见笑见笑!
又见陈到杀至,不由心下大慰,叫道:胡将军亦来耶?我兄毕竟有情,未曾见弃。
朱然听了大奇,暗道:他自称是陈到,怎地关公又称他甚么胡将军?
陈到不答关公,两枪逼退吕蒙,纵马直奔槛车。身后崔、孟二公亦至,其势如风。
吕蒙知道关公若是被救,自己便再无宁日,于是避开陈到,回首大喝:还不动手!
马忠闻声而动,挥刀斩下,关公首级已然落地;回手复加一刀,关平亦尸首两分。可怜一代名将父子,至此双双归神,死于末将马忠之手。
字幕: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关公父子归神。关羽亡年五十九岁,关平四十二岁。
马忠武艺低劣,倒是乖巧,抢了关公父子首级,隐于众兵之内,瞬时不知去向。
陈到见此,仰天长啸,血贯瞳仁,与崔、孟二人挥动枪剑,顿发雷霆之怒,丢开浑身解数大开杀戒,杀进吴兵营中。
枪似枪山,剑似剑林,吴军尸积如山,毫无还手之力,大败而逃,直奔当阳。
陈到等人不敢深入敌境,只得还兵临沮,收了关公父子无头之尸,安葬于玉泉山上。葬罢,陈到及崔、孟二人皆痛哭,三军无不落泪。
崔州平对陈到说道:荆州即失,襄阳复归曹魏,这三千军即请将军带回成都,还归孔明。我二人有负军师所托,现即分别前往洛阳及江陵,必杀曹操及吕蒙,以替云长报仇。望回复少帝殿下,我等当隐居于许都、邺城二地,待其北伐之时,暗自相助可也。
陈到闻此,愈增伤感,不敢多停,自将两路兵马合为一处,引归成都。
崔州平北上洛阳,孟公威南下江陵,互道珍重而别。
玉泉山上有一老僧,正是关公同乡,法名普净。当夜因闻山下喧哗,次日下山看时,见山脚凭添两座新坟,读其碑文,方知是关公父子归天,埋尸在此。
其后便即下山,向当地乡人募化,得银千两,就于山顶上建起关庙,四时致祭。
后人感于关公忠义,题一联于其庙云: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镜头转换,复说吕蒙。
吕蒙收兵回至江陵,向孙权献上关公父子首级,报说复夺荆州之功。
孙权见到关公首级栩栩如生,忽觉心烦意乱,坐卧不宁。但因尽收荆襄之地,乃举国大喜之事,遂下令赏犒三军,设宴大会诸将庆功。
文武大集于堂,孙权置吕蒙于上位,顾谓众将:孤久不得荆州,每如悬剑于顶,睡不得安。今兵不血刃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
吕蒙:此乃主公雄才大略,调度得当,臣安敢独擅其功!
孙权:将军不必过谦。昔周郎雄略过人,大破曹操于赤壁,不幸早夭,鲁子敬代之。子敬初见孤时,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东下,诸人皆劝孤降,子敬独劝孤召公瑾逆而击之,此二快也;惟劝孤借荆州与刘备,是其一短。今子明取还荆州,胜子敬、周郎多矣!
于是亲自酌酒,赐予吕蒙。吕蒙顾盼左右,口虽逊谢不止,但眉目间得意非凡。
孙权再敬陆逊,向众臣彰其功劳:陆伯言虽自西路侧应吕蒙,但战功尤为卓著。不但阻断蜀兵前来救援之路,且前后斩获招纳关羽军数万之众,方使吕蒙成此大功。
陆逊:主公谬赞,臣实不敢当。
叙功已毕,孙权遂拜陆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镇抚荆州,位于吕蒙之上。又因偏将军全琮曾上疏陈述关羽可取之计,封为阳华亭侯。
吕蒙见此,若有所失。孙权封毕功臣,回首座中,忽然看到原益州牧刘璋。原来荆州既为东吴所得,刘璋当时因居公安,只得再降东吴。
孙权此时心情大快,遂表奏刘璋依旧为益州牧,使先驻陛于秭归。
刘璋虽被刘备夺了西川,但不忍看到荆州为孙权所得,此时受其封爵,心下怏怏不乐。上任不久,便即患病而卒,按下不提。
宴罢众臣,未及理政,张昭自建业而来,入奏道:主公要夺荆州,刘备亦不深恨。后可割让其他州郡释怨,重结联盟。主公竟杀关公父子,则江东大祸不远矣!今刘备已有两川之兵,更兼诸葛亮、法正用谋,张、黄、马、赵之勇。若起倾国之兵前来报仇,何以敌之?
孙权闻之大惊,跌足道:先生不知,孤是被吕蒙、陆逊害了!某本欲生擒关公,派人好生遣回成都,何期竟被他们杀害。似此悔之不及,如之奈何?
张昭答道:为今之计,只得使用嫁祸之策。刘备急欲报仇,必与曹操约和。不如先遣人将关公首级转送与曹操,明教刘备知道,吕蒙袭取荆州,皆是曹操指使。则刘备必恨曹操,西蜀之兵不向吴而向魏矣。吾观其胜负,于中取事。此为上策。
孙权听从其言,遂遣使者,以木匣盛装关公首级,星夜送与曹操。
镜头转换,按下孙吴,复说曹魏。
曹操从摩陂班师,刚回洛阳,便闻东吴赍送关公首级来到。于是非但不喜,反而流泪叹道:云长之死,孤之过也。不料孙权竟如此大胆,下此狠手!
话音未落,主薄司马懿越阶而出:此乃东吴移祸之计,大王不可上孙权之当。
曹操:何以见得?
司马懿: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东吴害了关公,惧其复仇,故将首级献与大王。刘备以为大王指使孙权兵袭荆州,迁怒大王,转而攻魏,他却于中乘便而图利。依某之计,大王可将关公首级,葬以王侯之礼。刘备知之,必深恨孙权,尽力南征。我却观其胜负,蜀胜则击吴,吴胜则击蜀。二处若得一处,那一处亦不久也。
曹操即从其计,遂令吴使献上关公首级。因见关公面如平日,想起往事,泪落如雨。
即遣吴使回去。遂刻沉香木为躯,配以关公首级,赠谥荆王,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南门外。大设牲醴祭祀,令大小官员送殡。曹操亲自拜祭,差官守墓。
治理关公丧事刚罢,忽报司马懿之父司马防病亡,终年七十一岁。
曹操闻报甚为哀悼,即令司马懿回家治丧,赏赐甚丰。天子献帝闻说司马防去世,亦遣使节,往河内温县吊唁。
镜头转换,回说吕蒙。
贺功宴后,吕蒙见陆逊封爵在己以上,不由暗思:关公即死,刘备绝不罢休,定举国来伐。事到临头,孙权是否会将我献给汉中王,以脱东吴之罪?
吕蒙越想越怕,回归陆口大营,当真就此抱病不起。
孙权时在公安,闻说吕蒙病重,急令人将其接来,安置内殿,精心护理,且下令在国内招募医者,声言有能治好吕蒙病者,赏赐千金。
悬榜未久,便有医者应募而来,自称是神医华佗之徒樊阿,擅于针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