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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穷途陋巷(2 / 2)

我连忙缩头急避,路边直愣愣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眼窝深凹之人,各皆形枯躯瘦,背着同一副长包袱,横在身后,旁若无人地并肩而行,却堵在窄巷出口那儿。

“瞧那两个拉琴的盲人又跟来了。”信孝闻着茄子,望向左侧那个肩后背有骷髅头胡琴的高瘦之人,惑觑道,“先前宗麟还拿了他一副琴拉过。好像不是骷髅头的那把,却似背囊里另外还揣有轻巧小琴。”

有乐见那一高一矮之人横竖进不来,正忙着转身交换位置,不由好笑道:“就跟古代笑话里那个扛着长竹竿横竖进不了城门的傻瓜差不多。”宗麟蹙眉说道:“这儿又不是街坊剧场。先前拉咱们跟着一起即兴做戏,然而戏早就演完了,曲终人散,这两个流浪乐师还跟来作甚?”

肩后背有骷髅头胡琴的高瘦之人接茬儿道:“戏还未演完。想走没这么容易,唐代王维的《使至塞上》有云:‘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其畔那个矮小之人佝偻转顾,颤巍巍地沿墙边摸索而行,仰着头问道:“师弟,你跟谁唠嗑?”高瘦之人伸手搀扶他,口中低哼道:“能有谁?就是那个所谓的‘大先生’,血海深仇,化成灰我都忘不了他。”

信孝闻着茄子,转觑宗麟,惑问:“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宗麟皱眉说道:“我不记得这是哪一出。”矮小之人扶墙自走,在巷口那边转来转去,急促说道:“大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然而正如你所言,出来跑,终要还。”高瘦之人伸手拉他从巷外返回,两人一齐转身,同往另一方向摸索而去,口中念叨:“寻仇的路真长!怎么走了半天,还没走到仇人跟前?”

“那是因为方向不对。”有个披裹花布的家伙在路边低哼道,“你们走错路了。他们在里面,别忘了先前跟你们说过,巷里那些大人归你们哥俩处置,小孩子得交给我们带走。敢说话不算话,赫连铁衣那里你们拿头去见。就拿自己的头!”

有乐伸手掩着信雄的嘴,转头到我耳边,悄言道:“幸好那两个家伙眼睛看不见。咱们别出声……”但见披裹花布的家伙走到巷口,指点道:“他们就在里面!你们哥倆先去打,倘若打不赢,我们随后再踩着你们尸体冲杀进去。”

矮小之人佝偻转返,摸索着墙边问道:“不知距离有多远?测过间距是多少?”披裹花布的家伙不耐烦道:“这巷没多深,走几步就到了。”矮小之人摸墙落坐,盘膝于地,一边解包袱,一边问道:“到底有几步?这个细节很重要。拜托这位老弟,盼你看在我们两人皆属视力不好,麻烦帮帮忙,且行个方便,往里面走一走,然后告诉我们,究竟相距多少?”

“何止视力不好?”披裹花布的家伙鄙薄的说道,“两个老瞎子,真不知赫连千户让你们跟来有什么用处?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是笨蛋?我若就这样让你们忽悠,直愣愣走去他们跟前,不会被干掉才怪……”

肩后背有骷髅胡琴的高瘦之人仰着头说道:“倒也不需要走去那样靠近。你只须行至中间,然后告诉我们,一半的间距有几步,便已足够。屠戮全城的劫火很快就要蔓延过来这边街区了,大家都不想夜长梦多。你为我们测过距离就走,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只消一曲既毕,届时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蚊样家伙在旁不安道:“这一关本来就很难通过,又添加了这一对难缠的盲琴师堵在那儿。再不想法子赶紧开溜就麻烦了!”有乐看着那两个盲琴师解包袱靠墙而坐的举动,忍不住说道:“能溜当然要溜,不过我很好奇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或许宗麟清楚他们究竟演的哪一出?”

宗麟低哼道:“我只知道狭路相逢,不发狠心大杀四方是出不去的。什么叫‘殺器’?肯拼命的人都是殺器,就像那些瓦罐,拿来拼命它就成为凶器。人们常说‘兵者大凶之器’,其实人,才是凶器。人比任何凶器都凶恶,到了恶人之手,便连丝竹之乐也难免成为杀戮的凶器。”信雄抱了个瓦罐捧在手上,悄悄伸嘴到我耳边说道:“这儿有很多瓦缸之类的东西。不如我们各拿一个,托着走出去,扮成托钵僧溜掉……”宗麟晃袖之间,从信雄手上拿过瓦罐,啧然道:“托钵僧托的是钵,不是坛坛罐罐。你若不嫌手累,那边还有个更大的缸可抱。”

信雄拉着我跑去缸边,我摇头后退,投眼只见那披裹花布的家伙似是硬起头皮,迟疑地往巷内走了几步,不安道:“差不多快到中间了,再往前走只怕要遭袭。里边那个很会打人的老家伙手里拿了个罐子,似想用来砸我脑袋……”信雄在缸边说道:“不要怕,他离你好远呢。我叫信雄,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们死到临头,留个万儿给你也不打紧。”那披裹花布的家伙瞥他一眼,伸手到旁边堆陈的瓦缸里蘸了些腌料,往信雄胸前的衣襟上写字,哂然道,“黄泉路上记着,我叫年退骛。”

信雄愣问:“写在我身上的那个字怎么念?”披裹花布的家伙边写字边回答:“心无旁骛的骛,音同物。”信雄不解的问道:“‘音同物’是什么意思?”

披裹花布的家伙不耐烦道:“意思就是此字读音与‘物’字相同。你这个笨蛋!”

信雄擦拭衣襟,又问:“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披裹花布的家伙啧然道:“年退骛。”信雄惑问:“您退什么物啊?”

“不是我要退什么东西。这跟退货无关!”披裹花布的家伙烦闷道,“总之,九泉之下,你只须知道我叫年退骛。”

“总算听明白了!”信雄高兴的说,“您废物。”

披裹花布的家伙恼怒道:“你才废呢!什么也不说了,先废掉你这家伙……”肩后背有骷髅头胡琴的高瘦之人仰着头问道:“到底有几步?”披裹花布的家伙追着信雄卯脑袋,边奔边答:“刚才走了六七步,被一个傻小子蹲在路边嘲笑我名字,为了追着他打,我差不多又奔出了七八步……”高瘦之人掐指估算,立在墙影中沉吟道:“此间处境适合‘十面埋伏’之韵。”矮小之人微微点头,颔首称然:“高垣深巷,正好增强音波摧荡之势。”坐地调弦,叮嗡叮嗡的测试几下,拨弄之间,错落有致的发出宫商角徵羽之声。

有乐拉我退到他旁边,刚说了声:“好大一副古弦琴!”随即四下里瓦釜嗡然,巷内回萦一片喔咿嚅唲的杂音低鸣,惊飞一只跳墙鸡,扑簌簌的扇翅窜过眼前,却在墙上掉了头。啪一声微响,半颗鸡头坠落我脚边,我惊忙移足后避,瞥见后边有些托钵家伙纷纷从墙上缩头。有乐不安道:“我似乎听到四面楚歌声……”信照抬手,看手上那只青蛙张大了嘴巴,他蹙眉说道:“那高瘦之人似会某种特殊口技,伴随琴韵萦荡,瞬间发出四面楚歌般的合吟低唱之声应和。但再多杂音也只是扰乱心神,大家要小心的是琴声……”话未及毕,青蛙在手上爆裂开来,溅汁四迸。

信照甩手不迭,便趁挪避之际,移步抢身拦在信雄与那追卯脑袋的披裹花布家伙之间,先拽信雄,推去长利那边,回手迅即拔刀,不料那披裹花布的家伙先已绰出袍下单刀,唰唰挥撩飞快,口中哂笑道:“老子是边卫第一快刀,不信你拔刀比我快?”其出刀之快,便连有乐也看出来了,不禁咋舌道:“不料这个猥琐的家伙出刀有这么快!什么‘边卫’来着?”

“西北边卫,”披裹花布家伙抢先出刀,迫使信照迎狙不及,顷遭迅狠的刀势逼得一时手忙脚乱,披裹花布家伙正要劈斩,闻听有乐之言,不由恼觑道,“什么猥琐?你给我说清楚!”

有乐忙退去宗麟身旁,吐舌儿道:“我有说过吗?”有个毛发稀拉的捧钵家伙爬在后边的巷墙上伸脑袋出来接茬儿道:“先前看见这厮伙同一群服色各异的可疑之人去给奥斯曼军团帮腔,居然无耻地为虎作伥,帮着强权一方肆意欺负惨遭侵略的弱者,不仅幸灾乐祸,甚至极尽齷龊之能事,其行径之阴险卑鄙,除了‘猥琐’这个词语之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其宵小勾当。”

那披裹花布家伙闻声转觑,信雄摇头说道:“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说的……”宗麟在旁正色道:“是非观决定立场,而不应凭立场来判断是非。做人要厚道,身为旁观者,至少你装作矜持一点都好过完全不讲修为。一个被突厥兵蹂躏最惨的国家,竟然有人去支持强盗般横蛮的奥斯曼侵攻,嘲讽受害者,赞美侵略,这是一种怎样猥琐的心态?”

“你不够快你不够快,”披裹花布家伙急催刀势,一轮抢攻,快狠难当,将信照逼退,口中叫嚷道,“你还不够快!”

随即转身向有乐怒劈而来,有乐忙躲去宗麟后边。披裹花布家伙单刀变双,晃转之间,已是两手各绰一把刀,在宗麟面前舞得花团锦簇也似。后边巷墙上伸出脑袋的托钵家伙们看至眼花缭乱,因感精彩,不由得纷纷为之鼓掌。然而舞完刀之后,却见宗麟依然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披裹花布家伙愣望道:“怎么回事?”

宗麟瞅向披裹花布家伙衣襟上裂绽渐殷的那道血扩悄剧的斜纹,皱眉说道:“先前你挨了一刀,不知道么?舞得这么起劲,失血更快了。快去旁边躺下罢,不要闹了!”披裹花布家伙闻言一怔,随着众人纷投的目光,低觑胸前果然血染大片衣襟。我见状亦自纳闷:“他何时挨了一刀,竟连自己都不知道,可想而知那一刀有多快……”披裹花布家伙转觑信照,变色道:“你什么时候劈了我一刀?做人要光明磊落,劈我一刀要先说给我知道。况且你凭什么还手,反击就是不义,一切责任都在你!”有乐忍不住说道:“先前你和信照比刀快,他来不及告诉你……”

披裹花布家伙转身怒挥一刀,没等劈至有乐脑袋,便先挨瓦罐砸头,从宗麟跟前跌步踉跄退后。信雄连忙又捧了个瓦罐过来,宗麟拿之在手,朝那摇晃复返的披裹花布家伙头上再砸一个,碎迸无余。眼见披裹花布家伙兀犹未倒,信雄又捧来个瓦罐,宗麟啧然道:“还有完没完?”

披裹花布家伙不顾满头血汁淋漓,悍又再返,摇摇晃晃地抬刀说道:“我们西北边卫,铮铮铁骨……”话未说完,头突然离颈坠落,随琴音摧送之势,往我脚边骨碌碌翻滚而来。

宗麟忙推我们后退急避波浪阵阵暗涌般的琴声,似亦自感其势难抗,变色道:“琴音摧激更近了,大家小心,那是音波功的一种……”长利忙将手中之矛递来,说道:“给!虽然不是红缨鎗,毕竟也是长兵器,你先拿去应付一下……”有乐率先鼓掌,说道:“大家快看宗麟舞鎗挑战琴音杀阵!赌一套茶具,他转眼便要遍体鳞伤,耍完花鎗就倒地奄奄一息,然后说一句洋泾滨的番话才咽气,最后的遗言是:请叫我‘普兰师司怙’……”宗麟先卯他脑袋一下,随即取长矛在手,掷向前方。

长矛霍然飞搠而近巷口,强逆音波,挟带凛冽声势,骤似龙吟虎啸。矮小之人再坐不住,斜抬长琴,提腿支撑,横摆在膝上,急拨琴弦,却仍遏阻不住飞矛疾临。肩后背有骷髅头胡琴的高瘦之人也伸手与之同弹一曲,两人齐拨丝弦,催送音波,陡然激发更强劲的声势,将飞近面前的长矛顷摧寸裂。随着音韵暗激之势斗增,扬起摆放在巷墙边的一堆竹篙和木杆,纷纷应声升腾激飞,嗖嗖的向我们所立之处飙射,而且越来越多,渐更密集。

眼见不妙,我突然心念一动,忙推那个瑟缩在旁的蚊样家伙,说道:“还愣着等死么?快带我们撞离此间……”生死关头,蚊样家伙怎敢稍有迟疑,连忙依言而为,信雄刚问一声:“去哪儿?”便被有乐推他脑袋撞墙。

我一时晕头转向,眼前旗影林立,最中间那杆“地黄八幡”大旗下,有个旁若无人地自顾吃喝的垂发大汉突然将酒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搁,碗啪的迸裂。身后数名青头汉子齐跃而出,高扑低窜,合力攻向一个苍发披散的老者。

信孝闻着茄子,爬起来惑望道:“这是哪儿?”有乐转觑四周,纳闷道:“怎么回来河越大营这里了?谁又在亂操作……”我见他们往城垛下乱望,忙将信雄伸出的大脑袋按低,说道:“大家别给纲成那些手下发现了,这儿有些流莺很难缠的。至于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回来这里,那是因为先前听宗麟提到‘音波功’,使我不禁想起此处似乎有这方面的厉害之人……”

“什么人?”夜色中有人忽挺长鎗搠来。随着低喝,多个青头士卒从城楼上掩攻骤近。长利抓握一杆戳到跟前的长鎗,扳倒那个持鎗兵士。信孝、信雄乱踩几脚,跺那兵士脑袋,有乐见那兵士已被踢昏,忙拉住信雄,说道:“行了行了……”

转面瞥见其余的青头兵纷掼在地,有乐不禁赞叹道:“没想到信照的功力增进许多,这么快就打发掉好几个……”信照反转刀把,敲晕一个兵士,回望道:“是吗?然而不是我打发的,想不到宗麟竟有这么厉害,站那么远都能打发围近我们身边的这些长鎗兵。”

“不是我,”宗麟伸手拉我避去他那边,另手去拽信雄过来,神色惕然道,“此间另外潜伏有高手!”

“高手在哪儿?”有乐连忙也跟着跑避而来,奔到我身旁张望道,“该不会是氏康吧?你急着领我们来这里,河越城眼下已属于氏康的地头,莫非你想找这位绰号‘河东雄狮’的亲戚帮咱们跟那两个琴师打一架?”

宗麟低哼道:“然而你背后那个人却不像传闻中的北条氏康。”有乐转觑道:“莫非上杉谦信前期的‘七手组’也有人在此?依稀记得那回我和本多正信曾在马厩后边撞过一个厉害脚色,正信说那人多半是谦信七手组之一。”信雄吮着食指在旁愣问:“什么是‘七手组’啊?”

有乐拿开他那根撸进嘴巴的手指,顺手敲一下脑袋,啧然道:“称雄北陆数十年的谦信公身边不乏能人,除了上杉四家老之外,其前期的‘七手组’也很厉害。当然后来更多,所谓‘上杉四天王’、‘越后二十五将’各擅胜场。尤其是‘七手组’,曾听我那位当家哥哥说,后期的政繁、景广、定长、四家老之一的朝信、以及大见一族的景家、秩父一族的繁长、还有庆纲这班人材,即便再加上后来改投信玄身边的秘术高手段藏,虽皆本领出众,却还比不上早年辅佐谦信公打出威名的前期‘七手组’,亦即长尾藤景、北条高广、柿崎景家、直江景纲、以及朝信、庆秀、藤资这样的组合。前次正信就怀疑他在马厩后边交过手的那个蒙面家伙似是高广,此人曾属毛利一族、后又改投北条,继而又再改投……”

身后一人诮然道:“听你说了这么多,似乎头头是道,然而却连我的名字都漏掉不提。”

“不动山城主?”有乐转面寻觑道,“越后守护上杉的同族,属于分支。你妈妈据说乃长尾能景之女,那你就是谦信的姨丈。”

任凭有乐怎样转头四顾,那人始终在他身后微哂道:“然而‘不动如嶽’的山本寺殿在那边,他身后的两位想必你也曾有耳闻。左侧抱刀者乃是古志的十郎殿、另一位擎刀自笑的花袍之人便是桃井殿,皆属春日山城身份最为高贵的御刀侍众。”

“谦信大人的‘直刀派’倾巢尽出了吗?”有乐惊讶道,“你又是哪个?”

宗麟悄目示意他低眼瞥看脚下所投之影,蹙眉道:“此刻大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琵琶岛主已然按弦在畔,引而不发。”有乐垂下目光,瞧见他身后果然斜投一影,似自怀抱琵琶寂坐,悄伺于畔。信照按刀凛视,不觉额有汗冒,低问:“不知发又如何?”

“一发而动全身,料必寸缕无存。”宗麟眉锁渐紧的说道,“定满大人不仅是谦信公的军师,越后流兵法的鼻祖。当初辅佐年少的景虎成为长尾一族的家督,继而助他成为关东管领,在其精心策划之下,景虎终成世人景仰的‘越后之龙’,领上杉家名,自号谦信,此人深受上杉谦信的敬重。但我听说,他还是音律方面深藏不露的高手,其实还算得是谦信大人的师傅,传闻膝下有一女是谦信大人曾经的知音。”

“骏河守,”一人稳步踏出,跨近而立,渊停嶽峙,微转面庞朝向那怀抱琵琶的文士,沉声说道,“以你的身份,无须出手。这些来历不明之人,就由我代为打发。”

“你看他的身形步法,”宗麟锁眉愈紧的说道,“多沉稳笃实!定长身为不动山城主,位列上杉一门众第五位。武功却未必第五,传闻他是不动尊门下高徒,从来硬桥硬马,煞是了得!”

“可我听说他下场没怎么好,”有乐朝我耳边小声说道,“定长虽然跟随谦信转战各地,立下不少军功,特别是弘治元年的川中岛合战,领军进攻信玄的本阵。多年后却由于在‘御馆之乱’站在输的一方,战败后逃亡了,四处流浪。”

“后来他出家,”小珠子从信雄耳后悄转而出,细声细气的说道,“称为不动尊者,从此悄随你旁边这妞儿,就住在她自家宅院后边。”

我不禁惊愕道:“啊?这种北陆高手怎么会跑来投奔我?你怎么知道他居然还住到我家……”话未说完,忽感肩头一紧,身不由己地跌离有乐之旁,随着文士晃袖飒收,我眨眼间就被拽到他跟前。那怀抱琵琶的文士觑视我腰间所别的一支管箫,面色微异,讶问:“哪来的?”

或许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摇头说道:“别人给的……”那怀抱琵琶的文士低哼道:“胡说!这分明是吾家小女之物,赠与我主公景虎殿下,别人如何会给你?”我见他说话间探手欲拿,便没多想,扭身挣开,使那文士夺了个空,他不由微愕道:“好身法!”再欲来取,我却没再给他捉住,从他手影下一扭身溜开了,匆忙中使了什么步法,自并不觉,却更让那文士倍为纳闷道:“你如何竟会我们春日山林禅武门的步法,谁教的?”

我没溜多远便被那渊停嶽峙的壮汉阻住去路,抢在被揪之前,闪身扭腰转返,晃到那文士背后,伸嘴去他耳畔小声说道:“你主公教的。”

那怀抱琵琶的文士一怔,随即探手急攫,神色不豫道:“先把我女儿珍爱之物还回来再说。”我晃身飞快,从他手畔溜转开去,刚要避去宗麟那边,却给那壮汉横身再阻,我正想绕过,肩头一紧,那怀抱琵琶的文士先便按个正着。

宗麟似乎等的正是这个机会,便趁那文士之手离弦之际,晃拳出袖,无声无息地击向那文士肩窝。旁边那渊停嶽峙的壮汉早有防备,当宗麟出手,他发掌横截,口中沉哼道:“刚才看你拢含在袖下的手势,就料到你要出六合拳。陇西那帮东郡堂的逃人,看来也与你有些渊源!”

便在拳掌相触之际,我急忙朝那蚊样家伙叫了声:“还等什么,就趁现在!”眼见蚊样家伙举动似有古怪,怀抱琵琶的文士惑问:“要干什么?”我转面说道:“要跟你来个交易。想拿回你女儿的宝贝箫子,先须帮我们脱个险如何?”

“什么险?”那文士刚问出口,倏听有嗖嗖疾响,抬眼间但见许多飞篙急至。我在旁连忙叫唤道:“还愣着等死啊?赶快!”

蚊样家伙怎敢稍有迟疑,连忙依言而为,信雄刚问一声:“又怎么……”便被有乐推他脑袋撞墙。

随着阵阵吆喝之声,睁眼只见那片热火朝天干活的地方正有一群青壮在鞭抽之下拽着粗绳大链用力拉扯巨像,我心下暗自纳闷:“他们用力拉的那个好像是不动明王……”

“咦,怎么又回来了?”我本想伸头多瞅两眼,不料肩头一紧,被按得生疼,难免叫苦,“哎呀哎呀……”

那文士抓攫而问:“搞什么鬼?”我亦自不解:“对呀,搞什么啊?咱们为何又晃回来啦……”蚊样家伙在旁怔然道:“噢,我搞错了是不是呀?”有乐他们纷纷伸手去卯他脑袋,顺便推蚊样家伙去撞墙头的箭垛,随即又一晃眼,飞篙已至。

那文士见势凶险,顷为变色道:“不好!却有埋伏……”眼看纷纷扬扬的飞篙骤如密雨般落,不稍迟疑,扬手拨弦,琵琶既奏,漫天飞篙应声摧去无余。

有乐他们拍手喝彩之际,巷口那一高一矮之人仰脸惑问:“什么声音?”那文士奏乐以迎,端然自若的说道:“这有一韵琵琶音,请君为我倾耳听。”随即飘然展裾,荡袂而坐,凝神沉腕,拨弦自奏。

巷口的高矮参差之人躯影齐为一震,在曲声摧激之下不由摇晃后退,变色道:“哪儿找来这等音波功力如此浑厚的高手?”

曲未过半,那文士忽又按弦不发,瞑然自坐,说道:“出山以来,还未曾遇到此道中人。如今得以一会,也算不虚此行。”

“既是同道,”巷口的高矮参差之人复又弄弦,交错拨送曲韵摧激而来,在瓦瓮纷迸中说道,“那就幸会了。”

眼见大片瓦砺碎撒纷飞,随琴声催送骤至,有乐忙拉我向后退避,信雄慌欲爬进缸里躲藏之时,那文士启口吟啸:“瀚海无涯,五行幻化。”指勾丝弦,连拨数下,曲转沉浑,飘送劲气雄阔。

我从缸后抬眼投觑,只见碎瓦飞洒,雨点般乱砸在巷口那高矮参差的两个家伙身上。随着曲转急骤,去势愈剧,飕飕疾飞,接连不断,将那两人衣衫擦破,从身上寸缕碎散无余。那两个家伙光着身犹欲挣扎,撑着绷断了弦的破琴竭力发出暗哑的声音,浑未觉察后边有个小光头搀扶一位裹着眼睛的慈祥老者悄然而近。

慈祥老者抬手晃出袖炮,忽砰轰响,将有乐他们吓了一跳。那裹着眼睛的慈祥老者轰过之后,换膛装填,口中问道:“射中没有?”小光头捂着耳朵,从他身后伸眼而觑,回答道:“射中了一个。头爆开,倒在你脚边,另有一个光着身跑掉了。”

裹着眼睛的慈祥老者忙问:“哪个方向?”小光头伸手推袖炮指向一个跌跌撞撞惶奔的身影,说道:“那边。”

随即又砰一声响,慈祥老者问道:“中了没?”小光头在旁回答:“中了。”

慈祥老者低哼道:“到头来,还是火器厉害!不知我射中的究竟是那个老骚客,还是肥娃娃来着?”宗麟听了,不禁与信雄咋舌相望,一时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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