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雨势未消。
朝殿一片死寂。
群臣面色各异,心中大抵有了猜测。
崔阁老开出什么条件,能否打动陛下?
他们相继注视着丹墀下单薄的身影。
可惜了……
你为何偏偏是第一呢?
哪怕是榜眼、探花,门阀皆能容你,唯独状元不行!
后悔吗?
如果时间倒回清晨,你会在殿试卷上倾尽全力吗?
对于一介庶民而言,能考上进士主政一方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何苦爬上山巅,那里的风景根本不属于你。
殿外彷徨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一位瘦削的青衫老儒匆匆赶来,匍匐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板,声嘶力竭道:
“陛下,臣罪大恶极!”
满殿骇然。
来者正是国子监的大儒李相为,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
会试主考官!
妙哉!
听闻声音,女帝和崔怀贞恰好一前一后从偏殿走出。
姬扶摇悄悄瞥了一眼顾平安,那双清澈的眼眸再无光芒,她很快转移视线,面不改色坐上御座。
能走到今天,状元郎岂是愚钝之人?
可纵然猜出又何妨,这是朕的决定!
牺牲你一人巩固皇权,你的牺牲无上光荣!
女帝调整情绪,冷声问:
“何罪之有?”
李相为心如刀割,一想到全家性命都系于他人之手,又如何能违背对方的意志。
“微……微臣滥用职权,营私舞弊,开考前主动泄题给顾平安,微臣甘愿引颈待戮,向大乾读书人谢罪……”
“这是证据。”
李相为跌跌撞撞跑向丹陛,朝宫婢递去折叠好的宣纸。
满朝文武垂手低头,三百进士大多幸灾乐祸,极少数寒门士子感到悲哀。
庙堂第一课,残酷而血腥。
以至于分明没有鲜血,却又手持一把利刃,狠狠插进状元郎的心脏。
顾平安一如既往地沉默,不做辩解,反驳没有丝毫作用,他只是觉得很冷。
这是来自他体内的一种冷,一种与生俱来带着宿命感的寒冷,这就是穷人的命格。
女帝展开宣纸,纸上空无一字,她瞬间勃然变色,怒斥道:
“无视王法,公然舞弊,此举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传诏,将李相为革职,打入天牢!”
话音落罢,御林军冲入朝殿,将李相为拖拽出去。
与其说拖拽,更不如说李相为自己主动爬出去,他羞愧到了顶点,从始至终不敢看那个年轻人。
女帝见势,语气再无半点温度,寒声道:
“顾平安,你太让朕失望了!凭借卑鄙无耻的手段站在这里,连朕也险些遭你蒙蔽!”
“亏朕还对你寄予厚望,不曾想竟是一个狡诈恶徒!”
“革除会试成绩,剥夺状元功名,秋后问斩以儆效尤,不重典不足以震慑天下,谁敢再走歪门邪道,顾平安便是下场!”
无情的声音在殿内响彻,门阀重臣如释重负,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局面。
顾平安如遭雷击,此时此刻,比绝望恐惧更难以忍受的是对自己人格彻头彻尾的凌辱。
“你可要辩驳?”女帝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