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受惊的女真骑兵们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北京城的宏伟卓绝,华夏匠艺的集大成之作尽在眼前。
广渠门内仅是一个瓮城,便有如遵化半个城镇那样大,店铺、民居鳞次栉比,无数垛口环绕在瓮城周边,四周旌旗密布,铳炮冲天而起。
平日,这里就是一个繁荣的小型城镇,如今,俨然成为一个大型战场。
这样一座宏伟的帝都,是他们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轰隆——”
伴随着一声闷响,厚重结实的广渠门城门紧闭。
这如同丧钟一般的响动,使得还在城内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女真骑兵皆是目眦欲裂。
没进来的,或是有幸跑出去的女真骑兵毫不犹豫的四散奔逃,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兴高采烈。
被围困在瓮城之中的数百名残余女真骑兵,没了护军统领毛巴里的带领,一个个都成了空有蛮力却无处使用的无头苍蝇。
乱冲、乱撞,城下的辽军已经和女真骑兵杀红了眼。
城头的火炮连续不绝,每一发打在女真骑兵中间,便会使得他们哭爹喊娘。
十数名顶盔贯甲的女真骑兵顷刻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他们忽然发现,往日给予他们无限自信的厚重甲胄,在面对城头的火器时却如同一张薄纸,穿与不穿没有任何分别,一炮下来,都是人马俱亡!
李顺祖站在城头,眉头拧成了一股绳。
城下厮杀一片,周围不断的铳炮轰鸣声炸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只见那三千精锐辽军,正分成三股,如同三股游龙,在女真骑兵中翻滚搅动。
奴骑颓势尽显,连难民们也都渐渐不再担惊受怕,有人捡起脚下的石块,奋力朝那些被辽军围住的奴骑扔去,难民们的脸上也见到了久违的安心。
这有人抬头向上望去,见到李顺祖那古井一般深沉的眼眸,正冷冷注视着城外一切。
剩下的女真骑兵们眼见存活无路,干脆重新跨上战马,有些掏出随身的面巾,在坐骑眼前绑好。
“随我来!”
“我们是大金的勇士,汗王会替我们报仇的!”
女真骑兵作起了困兽之斗,集结成一股锋利的尖刀,直接捅破了正面辽军的阵型。
但他们都没有恋战,而是顺着辽军阵型的窟窿,直直奔向远处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
“这些狗建奴,是奔着难民去的!”
“他们这是要和难民同归于尽,让我们白打一场!”
喻宽来到李顺祖身后,满脸的恶寒。
“提台,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李顺祖也没有想到战局的变化会是如此,这些女真护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面对数倍的辽军大阵,竟能一击得胜,破了阵直往难民而去。
只是城头的一千京军不堪野战,把他们派出去,只会让外城也危如累卵!
城下的辽军已经发现端倪,分出一队人马追击而来,可他们大多都是步队,人的双脚怎么跑得过马蹄?
“看来这些难民,是难逃厄运了。”
李顺祖低头看了眼城下,攥紧拳头,心中百感交集。
城下这些数百难民,多是老弱病残,又以妇女和儿童居多。
难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
下城和女真骑兵正面作战,保护难民,李顺祖想到这一点,顿时犹豫起来。
白刃战不是儿戏,方才战场上的惨烈程度,已经远超李顺祖的想象,要是真的带领千余京军出城,被这些奴骑趁乱冲进了外城,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就在连李顺祖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城下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是爷们的,站出来!”
一名破衣烂衫,但目光坚毅如铁的青年站了出来。
他虽然手持木棍,但是此刻浑身爆发出的气势,甚至比城头那些京军更强。
接下来发生的,更是让李顺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继这名青年之后,更多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站了出来。
上到十六七岁刚要成年的少年,下到七八十岁半只脚入土的老人,他们要用自身的血肉筑起一道城墙,拖延女真骑兵,给那些追赶的辽军创造时间!
见百姓都是如此,李顺祖再也没了哪怕一点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