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以来,后金骑兵在畿辅重地四处烧杀抢掠,从上到下都是怨声载道。
京城本该是安全之所,但这一次却并非如此。
上至王公贵族、公卿大臣,下至寻常百姓、贩夫走卒,都是如丧考妣,许多百姓家破人亡,富户中几世积蓄被奴骑抢掠一空的也不在少数。
奴骑一退,京城中除了暗中争功以外,随之兴起了一股清算的歪风邪气。
这股歪风邪气刮向了那些千里勤王的辽军将士,刮向了为保卫京城率军死战的文武臣将,甚至刮向了被奴骑追赶而来的各处难民。
唯独,没有刮向高高在上的庙堂。
京郊至通州各处的官道两侧,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往日繁华的店铺、庄园、田舍都被付诸一炬,就连坟地也难以幸免,许多人的祖坟都被挖开,累累尸骨暴露荒野,陪葬的财宝不翼而飞。
皇太极在撤兵前,带领八旗大军对京郊一带进行了地毯式的扫荡,带走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一把把大火,烧光了京城中达官显贵们多年甚至几世的积蓄,他们自然追不上奴骑,就算是奴骑还在城下,他们也不敢出城说上一句狠话。
但是随着奴骑退兵,达官显贵们的骨头忽然间就硬了起来。
奴骑掳走的物资和财宝,多半归属于他们名下,因此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说法,以解各自心头之恨。
在这样波诡云谲的形势下,奏捷的大朝会,在紫禁城皇极殿召开。
这是李顺祖第二次面见崇祯,也是第一次参与大朝。
李顺祖的心中已然不似第一次那般震撼,站在满桂身后,以及赛阿尔寨、孙祖寿等几名因战功卓著,一同被破格召见入朝的辽军将领,缓步走上大殿。
皇极殿还是那样的威武雄壮,只是这一次,李顺祖是以功臣的身份来的。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崇祯皇帝满面春风,随即转头示意一番。
王承恩出前一步,展开昨夜拟定的圣旨,还没来得及宣读,下阶便有一人出列。
“臣有本奏!”
众人看去,见竟然是皇后周氏的生父,当今国丈周奎。
就连崇祯,见是自己老丈人出来了,也非常吃惊,连忙询问:“国丈有何事启奏,不能等朕册封完辽军这些有功于社稷之臣再说吗?”
“不行啊。”
周奎颤颤巍巍,满脸褶子,但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错事。”
“这次永定门一战,辽军有功,但不全部都是辽军的功劳。”
崇祯皇帝脸色一变,明显有些不高兴。
按说得了胜就该封赏,圣旨都拟好了,今天的大朝主题原定就是给辽军册封,忽然搞了这么一出,根本不合乎礼制。
但崇祯转念一想,考虑到周奎毕竟是皇后的父亲,碍于皇家颜面,他还是冷冷问道:“国丈有什么话,就说的快些,王承恩,听国丈说完再宣读圣旨不迟。”
李顺祖一直在几名辽将中间站着,本以为今天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大朝会,来升官走个过场,却没想到横生变故,半路杀出一个周奎。
周奎此人李顺祖可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历史上这个周奎巨贪无比,基本是嗜财如命,先降顺后降清,还有传闻,清军入关时,皇太子朱慈烺没逃出去,就是被这货给拿出去卖了,毫无民族节操。
李顺祖目光微变,心下一沉,要坏!
赛阿尔寨等几名辽军将领脸上的笑容全都随之一滞,他们都知道,像周奎这样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突然出来阻止,不可能是给他们请功的。
岂料,周奎简直是影帝老戏骨,忽然间就在殿上嚎啕大哭。
“陛下,此战另有隐情。”
“满桂与奴骑力战不假,但宣化副将马科、大同总兵王朴、山东参将刘泽清三部,也都援救及时,没有他们与奴骑互相配合,我朝难有此胜!”
“何况陛下也听见了,前些时日,京师九门日夜放炮不绝,光是消耗的炮弹火药便空了几处内库,没有京营的援助,更不会有辽军这场大捷!”
“宣化军驻扎德胜门的副将候世禄,为驰援满桂,更是战死在城外,这些将士同样需要安抚!”
“陛下只将此捷归于满桂,归于辽军一军,只恐余者三军将士不服!”
崇祯皇帝一听,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些内情,脸色瞬间僵了下去,示意王承恩不要继续宣读圣旨,望向阶下一人,冷冷询问:“国丈说的,可都是实情?”
李凤翔浑身一颤,任是早有准备,依旧被天子一视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定了定心神,在众人注目下上前。
“回皇爷,确是实情。”
“宣化候世禄战死城外,尸首无存,马科、王朴、刘泽清三人已到殿外,正等着陛下召见,三镇援军各有首级呈往戎政府封验,可证军功。”
“京师九门,各都有奴骑首级,已在戎政府封验。”
满桂听着这些屁话,早已经是勃然大怒,但碍于这是在朝会,因此一直没有发怒。
首级,这些人哪来的首级?
崇祯皇帝微眯双眼,抬手示意。
“宣!”
一名小太监立刻撒开嗓子,冲外高声大喊。
伴随着一浪一浪的呼声,三名身着甲胄,孔武有力的武将踏上皇极殿。
“臣宣化副将马科。”
“臣大同总兵王朴!”
“臣山东参将刘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