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而逼仄的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
白音醒来之时,整个身体仿佛被层层茧房牢牢裹住,呼吸困难,甚至连眼皮都难以抬起。
五感之中,除了嗅觉受着些潮湿发霉的木头侵扰,其他感触几乎全消。
这样受桎梏的情形还是她头一次经历——
手脚被绑住,眼前蒙着布,嘴也被死死粘上,除了简短的哼鸣和粗重的呼吸之外,完全丧失了任何对自己身体的支配力——自己被劫持了?!
意识到此,她不安地呻吟了几声,想试探自己身侧是否还有别人。
“你终于醒了?”
敌明我暗的场所里,女声夹了一丝漫不经心。
这声音是……宋知袅?
白音瞬间警觉,感到来人的气息挪近身侧,她下意识地用身体蹭着地面朝后退。
对方则一把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带,唇上一阵刺痛灼热感,她重重咳嗽几声,哑声质问:
“陈翊呢?他在哪?”
宋知袅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又好笑的事,轻蔑干笑了一声,在这幽暗里更显森然。
“你跟他还真是难舍难分,自身难保了,还在关心他的死活?”
白音逐渐回忆起昏迷之前的场景——
他们打开了酒窖暗格后的密室后,坐在椅子上的俞凡蓦然倒地,不知死活,而后陈菁云发现了闯入的她和陈翊,宋知袅惊坐在角落里,嘴里喊着不要杀她……
场景骤然漆黑一片,她听到了一声尖叫,不知从何声起、为何而起,她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抓紧了陈翊的手,但下一秒,他们又被黑暗吞噬,与陈翊被迫分开,陈翊那声焦灼地呼喊还回荡在耳际——
“阿音!”
……
时间仿佛就停在这里。
看来,宋知袅当时吓成那个样子果然是在演戏,否则那样的黑暗中,她是怎么将自己掳走还加以控制的。
白音忽略掉她虚伪的调侃,直白质问——
“你费尽心思装死,引陈家母子过来,又绑我在这,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白音语气疏冷,不给她一点好颜色——
“…其实你早就串通好了罗家父子,让他们给你打掩护吧?”
宋知袅似乎是愣怔一刻,“什么?”
白音继续说——
“你原计划是只有陈翊一个人会来酒庄,这样罗家人可以带着他来暗格里,可没想到我也跟来了,所以你只好临时让罗景宇演了出挟持我的戏码,可他的心态不堪一击,根本没能阻止到我和陈翊一起找到你们。
当时突然‘停电’,是罗勋拉得电闸吧?不然罗勋当时为什么提议上楼,为得就是要跟我们分开,他看到罗景宇挟持失败了,只能硬着头皮这样操作,好把我‘唬’出来,对吧?”
不明就里的氛围里,宋知袅拍手鼓掌的声音显得愈加刺耳。
“不愧是慕白集团的千金,失散多年的头脑还是一样灵活。”
“你跟俞南风计划了这么久,假意对着陈翊献殷勤,不小心搭进了宋临川,还妄想害俞凡,不就是为了把脏水泼给陈菁云吗?”
没想到白音居然猜得如此通透,一句话囊括了太多信息,宋知袅不辨喜怒地反问:
“哦?怎么说?”
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白音一听就知道。
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她自然“老实”配合:
“你没那么喜欢陈翊吧?尽管多次强调心悦他,甚至昨晚不惜‘骗他就范’。你的演技确实很好,好到当时丽行的案子里,我都快要相信,你是真的对陈翊芳心暗动了,但直到昨晚,我看到你在房间里与他假意亲热……
以他当时的状态,你想要做点什么,几乎是‘如鱼得水’,看似跟他干柴烈火,实则没动他一丝一毫,你们不仅衣衫完整,甚至连他脸上脖子上一点吻痕都没有,这可不像逮到机会,饿狼扑食的样子,这不是逢场作戏是什么?
你和俞南风在马场的时候,她携带了少量药物香精,就是为了确认这药到底有没有作用,大概是剂量不够,对人没什么影响,却惊得马乱蹿。所以昨晚你们干脆下了猛料,才唬住了陈翊。”
“照你这么说,我不喜欢他干嘛还要给他下药?”
“因为你要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图谋不轨,留在了你房间,这样第二天发现你‘死了’,他和陈菁云母子都脱不了干系。”
宋知袅这次却没接话。
“原本我想不通,到底为了什么事,陈菁云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开着宋临川昨晚给的车离开庄园,但看到俞凡的出现,我才意识到,大概昨晚宋临川说了关于俞凡的事吧?而俞凡,大概就是陈菁云的症结所在。”
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联想到这么多吗?
宋知袅心底微微起疑。
“只是你没想到,昨晚我带走了陈翊,而后,你父亲宋临川突然上门找你,又意外搭上了性命,彻底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不然的话,今天在酒庄演这出戏的人,就是你们父女了。
他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但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你们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让你用了那么多剂量的药,没勾引到陈翊,反倒让宋临川上头了……”
听到这里,宋知袅似乎是愤恨地喘了口气,直到现在,她对父亲的死丝毫没有表现出分毫伤心,反倒是满不在乎。
即使此刻,白音的头脑依旧清醒。
“宋临川来的不是时候,又对你起了歹念,所以俞南风或许无心或许有意,失手杀了他,导致你们今天的计划漏洞百出,只能你一人看管这酒庄。”
“你凭什么说是南风姐杀了他?”
宋知袅貌似激动地反驳。
白音吞咽了口气息,平静地发问:
“她藏在衣柜里带血的披肩,是你的吧?”
……
“是你昨晚宴会结束时披的,它藏在俞南风衣柜最里面,因为知道你们经常买同款,所以陈翊当时并没有疑心。只是我多管闲事,瞥见了背面的血迹……还好这羊绒料子不错,血迹也没有渗出去。
我想俞南风听到你被‘分尸’的消息,再回到房间后,一定意识到它被人动过了,所以后来再出去问陈翊要去哪时,才会刻意披在身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呵,你可真是……细致入微。”
宋知袅冷嘲着评价,但这嘲讽,似乎不是对白音,而是对自己。
“这通周密又冒险的安排,肯定不是你一个人能运筹的了的。秋月山既然是俞南风挑起来的,那她自然不可能撇清关系。
不过,为此多搭上宋临川一条命,值得吗?”
空气稍稍凝滞,不知过了多久,宋知袅才幽幽冷笑着,再次开口——
“呵,宋临川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我还巴不得他赶紧死!这样我就不用受他摆布了。
他只是我的继父,我母亲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嫁给了他。后来才知道,那个禽兽是因为我才同意和我母亲结婚的,他就是个恋童癖。
我七八岁,他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威胁我不准告诉母亲,不然他就送我去孤儿院,但我还是说了,我母亲知道后大发雷霆,要跟他离婚。之后没多久,我母亲突然意外去世了……想也知道,那都是他的伎俩。
后来,他对我说‘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他说他会尽全力对我好,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儿,真是令人作呕。
我逃了一次又一次,每次他都能用各种方式找到我,把我关在屋子里打骂、侮辱……我逃离不了他的魔爪,只能困于他身边。
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温婉有才华的女儿,善解人意,美丽大方,像个玩偶一样被他炫耀,背地里,我这个玩偶就是他发泄的对象,他高兴、不高兴,我都是那个遭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