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
夏朝三年!
自从立国之后,夏朝几乎没有做出过太大的动作。
生活在夏朝的子民们,哪怕至今偶尔还是会有人说出‘大月’这两个字,可想而知夏朝朝廷的存在感是何等的薄弱。
但这种薄弱是值得夸耀的,因为夏皇减免了三年来平头百姓们的一应税赋,这其实才是绝大多数普通人能够对朝廷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秩序得以维持,虽然绝大多数地方还是依据大月的旧制,但世道已不再如之前战时那般混乱。
墨家功不可没!
现任墨家巨子禽厘胜,未曾辜负墨家之名,也未曾辜负巨子之名号,三年时间,哪怕在举国崇拜的情况下,墨者的数量竟然都没有增加多少!
在被推举为国教之后,带领着墨者们的禽厘胜,选择的绝非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因为禽厘胜的要求,比之当初的墨丘有过之而不无极。
之前的墨者便已经有了‘自苦以极’的意思了,如今更是“一日不做,一日不食”!
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
地位的改变,加入了朝堂,这些都未改变过墨家的风格。
就连对于朝廷本身的拨款,除非是必要,否则绝不接受。
墨家也有自己的账本,每一笔银子的往来都必须要查得清清楚楚,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绝对的纪律之下,倒也的确避免了墨家被污秽。
曾有一位墨者前去世家大族调查,被大族接待,吃好喝好自然不必多谈,离去之时,还赠予了那位墨者三百金。
那位墨者欣然接受,拿着三百金就找到了禽厘胜,说清楚了来历,表示要上缴充公。
然后他就被禽厘胜给开了,要知道他可是曾跟随在墨丘身边的三千墨者之一!
后来,王莽听闻此事后亲自帮忙求情都没有用,禽厘胜异常坚决的将其革出墨家之位,哪怕这位墨者也曾舍生忘死的追随墨丘奋战数载时光也不肯饶恕。
“水至清则无鱼,何况那位墨者并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贪欲,反而直接充公,何必要这么做呢?便是想要禁止此风,警告一下便可以了。”
王莽曾如此问禽厘胜。
“他可能的确是好心,但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今日赠三百金,明日便能赠五百金,五百零一金。五百金拿了太多,悄悄拿一金,谁人知道?反正绝大部分皆已充公!便是无人这么做,此事传出去,墨家何以处之?知道的当墨者前去调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墨者前去勒索!流毒深远,绝不容情!”
禽厘胜如此回答。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在那位墨者真的接受三百金想要充公之后,见到风头的尚未被清算的世家大族纷纷想要给墨家一些东西。
金银、田产、豪宅,甚至是姬妾!
无偿赠予,绝无他想。
但有了前车之鉴后,便是一针一线,墨者也不会再动,不敢再动。
甚至需要调查的时候,墨者还会自备干粮,坐在准备好的珍馐佳肴的桌前,啃着干巴巴的饼,喝着凉水下肚。
绝对的纪律,带来了绝对的威严。
没有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墨家要拿下谁,都是当场拿下。
幸运的是,夏朝虽然曾确失了很多东西,也少了很多的阻碍。
而由禽厘胜所执掌的墨家,也被很多大户人家格外亲切咬牙切齿的评价为茅坑里的石头。
这三年里,墨家除了调查高门大户之外,便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墨者所去之后,百姓汇聚,讲述平日里受到的冤屈,然后再由墨者调查,一旦查实,立斩不饶!
倒也的确将民间的风气整顿了一些。
可这些的变化,还不够。
如此平平静静的渡过了三年的时光,夏朝境内尚且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特别大的转变。
甚至绝大多数的法度,还是依循着大月的旧制。
与最初说推崇墨家之义有些不符。
但,这也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三年时光,已经足以招揽到足够的官员,起码不再是刚刚立国时候那般,仅仅只是派个人先去占个位置。
王莽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人手,足够多的情报,可以去开始着手一个国度的转变。
“这份东西,你先看看。”
御书房内,王莽召见了禽厘胜,递过去一份轻飘飘的纸张。
禽厘胜接过,一时间原本冷冽如同刀削般的面庞都不免轻轻抽动。
越往下看,禽厘胜的眉头皱的也就越紧,到最后面部表情都近乎崩坏似得,拿着轻飘飘的纸张,双臂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几欲吐血的模样。
王莽轻咳一声,自知理亏,不由得小声补充道:“其实也可以酌情删减一些。”
“如此愚弄世人,夏皇真觉得,这样会有用?”
深深的大吸了一口气,禽厘胜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我都见过墨子,也知道其事迹,自是知道这纸上的东西为假。但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真切的以为有过一位天生圣人,那就给他们一个天生圣人,好让他们效仿。并非是想要愚弄世人,侮辱墨子,只是此法见效最快,影响最深,效果最好。”
说到这里,王莽补充道:“当然,肯定还要参考墨家的意见,如果墨者们大多数不同意,这上面的东西也不会去宣传。”
禽厘胜的目光又在那纸张上扫了片刻,便不由得强行挪移开来,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直接忍不住吐血。
胡编乱造也不能这么离谱!
“夏皇若是真有此意,想要参考墨家的意见倒是的确不假,但还是先送去给小院里那一位看一看吧!”
禽厘胜愤怒的挥了挥手,拂袖而去。
独留下王莽捏着那张纸,显得有些无奈。
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试上一试。
顾家小院。
几年时光过去,这里一如往昔。
院子里曾由小莹栽种的种种奇花异草仍旧繁茂,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那一株烈阳天菊,真就恍如其名字一般,在地上盛开的太阳。
小院子里,许志安正在带着苍读书。
许志安已经很老了,哪怕身体仍旧健康,脊背也难以再挺直,此时正安稳的在柳树下的躺椅上休憩。
而苍则是在石桌前诵读古籍,倒是少了几分的顽劣。
小莹此时并不在这里,她医术已略有小成,已经开始为人医治小病,积累经验。
“许伯,顾哥在家不?”
来到这里的王莽很是熟络的同许志安打着招呼。
“夏皇来啦?”
许志安听到声音,睁开眼便要起身行礼。
“别别别!您可别折煞我!”
王莽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去,“您老可别开这种玩笑啊,于情于理都该我对您行礼才是。”
“哈。”
许志安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能够让皇帝行礼,老夫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您想的话,过年的时候给您磕几个都行。”
王莽也不端着身份,在自己人的面前他向来如此,从未展现过任何锋芒,正如同此时的夏朝都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一样。
“那小子不在,成天往外面跑,说是要治病救人去,以前也没见这么努力过。”
说回正事,许志安告知道。
“那今天会回来么?”
王莽倒是也不着急。
“算算时间.”
许志安在略显混沌的脑海中搜刮着讯息,“今天好像是第七天了,他离去一般不会超过七天,大概快要回来了。”
“那就好。”
王莽心中松了口气,“正好在这里歇息一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随便。”
许志安摆了摆手,便又回到躺椅上休憩起来。
那连眉毛都略显几分花白的样貌,倒是越发显得慈祥安和。
而曾经对书籍不屑一顾,甚至拿出去焚烧的苍,此时也终于开始了手不释卷,体会到了书籍的魅力。
时光在无形的催化着一切,带走让人熟悉的东西。
以至于连这处显得岁月静好的小院中,都不再一样了。
直至天色将暗。
小院门终于再次被人推开。
顾担手提着一壶酒与食盒走了进来。
“许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扬州的桂花糕和仙人醉,我记得你上次还说想要尝尝来着。”
顾担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炫耀般说着。
一转眼便看到了正在院子中默默等候的王莽。
三年里,顾担并未再去过朝廷。
倒是王莽闲暇的时候,会过来逛逛。
只是顾担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
正如同许志安所言,顾担在忙着治病救人,而且很急。
像是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似得,经常见不到人,也没有了往日里那股完全发自内心的平静和气定神闲。
三年时光,很多人都已经有了改变,便是王莽身上也多了一股威严。
而顾担的面貌却依旧年轻。
五十岁的寿元相比之百七十岁的大限而言,还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正值壮年的开始。
他尚且连本身的大限,都还未走到一半。
“顾哥。”
王莽打着招呼。
“来了?那一起吃个饭。”
顾担点了点头,没有多理会他,从屋子里扒拉出几个灯笼,点燃火烛,挂在院子里的柳树枝条上。
在银月的光芒洒落下余晖之前,此地仍可得一片温暖光景。
紧接着苍快步的从小院子里跑了出去。
大约两刻钟之后,荀轲和苍一起回来了。
顾担已经在桌子上摆放好了酒菜,又晚了一些时间,小莹提着药箱也回到了小院子里。
顾担又去里屋将许志安给接了过来,坐上主位。
桌子上围了一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