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你还敢说今年要参加?”
其实在见到高眉娘之前,如果有人跟林叔夜说让黄埔绣坊去参加今年的广潮斗绣,他自己也会觉得荒唐,但高眉娘神乎其技的刺绣功夫却让他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壮志雄心,如果不是林添财的叮嘱,这时已经忍不住要透露高眉娘的本领以增加说服力了。
不过林叔夜知道舅舅不会害自己,所以还是压了下来,只是说:“黄埔绣坊要参加广潮斗绣,第一步得先拿下海上斗绣的名次和订单,这一步如果不成,下面也不用说了。可现在黄埔绣坊连参加海上斗绣也有些吃力,主要是缺人、缺钱。”
陈老夫人看着她,目光中有些玩味,好一会才道:“做人做事,都得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
林叔夜知道会被人质疑,却仍不肯放弃:“这个道理孙儿知道,但不试一试没法死心。”
陈老夫人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却也没有多失望,因为她原本对林叔夜也没抱多少期待。
她没有再劝,只是道:“广茂源旗下有四大工房、十三个分坊,但其余十二分坊的坊主上任的时候,都只有任命,没有地契,也没有文书,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请老太太明示。”这里头的缘故,他其实也没弄明白。眼前这个老太太在血缘上是他的祖母,但二十年来对他们母子几乎是不闻不问,甚至轻蔑有之,打压有之,所以最近忽然将黄埔绣坊交给他,这件事情本身就让林叔夜十分意外。
陈老夫人没说话,梁惠师在旁边笑道:“傻瓜,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这绣坊是给你了。以后就是你的产业。”
林叔夜愣了一下,还是没反应过来。
陈老夫人道:“那是你的产业,以后如果你能认祖归宗,那就还是陈家的人,绣坊可以重归广茂源旗下。但如果不能,那你就守着这个绣坊,好好过日子吧。”
林叔夜只觉得脑子好像被闪电劈了一下,愣了一会,才低着头道:“哦,我明白了。”
陈老夫人又道:“广茂源今年年底要参加广潮斗绣,明年更是大比之年,总庄人、钱都很紧张的,没法再匀给你什么。你若真有今年参加广潮斗绣的野心和能耐,就不该被这点小小的难处给难住。”
她话说的客气,语气上却不留转圜的余地,到了这份上,林叔夜便知多言无益,拜别而去,看着他的背影,陈老夫人忽然摇头:“年轻人好高骛远没什么,但以黄埔绣坊的底子,他想一年之内参加广潮斗绣?简直不知所谓!”
她沉吟着,似有后悔之意。
梁惠师笑道:“虽然他娘出身卑微,但毕竟是老庄主和老太太的血脉,反正已经走了一步了,不妨就等着后面看进展,万一成了,也算遂了老太太的心愿,如果闹了笑话,也扯不到老太太这里。”
陈老夫人道:“也是。”
胡嬷嬷将林叔夜带出花园交给一个小厮后却不回去,先溜到另一进院子里,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在喂鱼,这个妇人正是广东第一庄的庄主妇人陈杨氏,她身材容貌都只是中等,虽是女子一张脸却颇见煞气,旁边的大丫鬟翠娥问:“何事?”
胡嬷嬷上前,将刚才的事情低声说了,陈杨氏点了点头,翠娥塞了点银子过去,胡嬷嬷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翠娥道:“那个绣房崽,还真当自己是少爷了?白得了座绣坊,坐着收点钱也就算了,还来搞这些事情。老太太也是奇怪,没来由地把一个绣坊送给一个野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杨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谁说没来由!”
“啊?难道老太太还有什么打算不成?”
陈杨氏本不想说,但转念又觉得该让心腹晓得:“她是想让那绣房崽成亲生子。”每说一个字,脸色就阴沉一分:“她是想让绣房崽生个儿子,然后过继给当家的,将来好继承陈家的家业!”
听到这里,翠娥吓了一跳,一时不敢接口,这事可是陈杨氏的逆鳞,一点都碰不得的。
陈杨氏压着声音没大声,但言语中的怒气却是谁都听得出来:“庄主没有儿子,可不还有两个女儿吗?将来招个入赘的女婿不也一样,为何一定要去找个过继!老二乱搞生不出来儿子,她就连野种都惦记上了!”
翠娥诺诺应着,不敢接口,只是她还是不明白。
林叔夜已经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二十岁还没成亲算是晚了,不过贫贱人家娶不到老婆又算正常,林叔夜近几年有舅舅照拂,生活上暂时无忧,但他本人没什么资产,出身又是那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亲事也不奇怪。
“但老太太要让他成亲生子,随便给撮合一个就是了,何必给他一个绣坊。”
“因为有另一件事情刚好凑上了。”陈杨氏道:“南海霍家,最近要嫁孙女。”
“南海霍家?哪个霍家?”
“还有哪个霍家?自然就是那个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