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我再次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害怕和崩溃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我,却不来和我说话?为什么他们要把我的脸作为自己的头像,做成表情包?为什么他们在模仿我的声音,无法控制像是野兽一般的咆哮?那都不是我,只是我演出来的一个样子,可是他们却对这样的形象更加在意?他们是在哪看到的?难道那个未来的神说的话是真的,几乎每个人都会为这种人性的丑陋买单?
“他们喜欢看别人的丑态,毕竟生活总要有乐子的嘛。也许他们比你还丑呢?”
“要不要考虑做一些明星包装?”
在与公司的争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完成契约指定的指标之后我拿到了很可观的一笔钱,但是我的精神也在那一刻崩溃了。我再也无心学业,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因为他们看见我出演的照片就会发笑,而这个笑声能直接传进我的耳中。我已经成为了笑话,我的一生可能都是笑话。
我踏上了远离城市的列车,去到了西江区的森林之中,在那里也许我能逃避现实,可是逃避现实本身就是一件逃避现实的事情。万不得已,我还是在荒村之中以超低价买下了一间房屋,因为我无法像野人那样生活,在这一点上我有些钦佩他们。
我的生活开始围绕着这一点旋转,这里没人能找到我,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获得愉悦和安心。我依然会有时走到山上有信号基站的地方拿手机上网,不想与外界失去联系,可是总能在某些角落里发现“我”的身影,而且那些“我”变得越来越丑,仿佛是被人踩着的踏板作为替身去试着突破人性的底线。
“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那还用说?都去做那种事了嘻嘻。”
“不是吧,我们感觉他还是挺正常的一个人啊。”面对外来者的一些骚扰我的舍友们一开始十分地反感,但是当那些人在我的书架最里端发现了那张简介传单后,就再也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幸运的是我一次又一次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日复一日地走遍千山万水,用疲劳带来的睡眠麻痹自己。可是我依然没法重归野性,终于有一天,我拿起刮胡刀的时候,看着镜子前有些邋遢和失魂落魄的自己,朝着脸上割去。
这张脸已经被玷污了,比起留给他们,我最好自己把它处理掉。
当我回过神来时,脸上已经是一道道的血痕,急忙用冷水清洗时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承受。我最后瞪大了双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还是我吗?我害怕地跑了出去,伸手遮住脸逃避着村民的目光,他们也在看我!
在山路和树林中跑了不知道多远,脸上的灼烧感与痛感长久不断地折磨着我,没有携带食物出来的我在返回的途中晕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山洞之中,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正坐在不远处,从那边传来了工具敲打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哪?”
“我在为世人锻造新的面具。”一个轻柔的女声回答道,专心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伤痕已经结出了疤,很容易想象如果面前有个水潭,那我看到的会是什么样子。
“我的脸……”
“很遗憾我并不精于医术,不过我会为你重新铸一副和原来一样的脸。”
“感谢……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为我换一张脸吗?”我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人一定非同凡响,斗胆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可以是可以,可是,每个被我拯救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呢?”
“也许,他们是觉得不太好看吧……”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自己是这样想的,而是实在没有别的理由了。
“世人都是如此在意外表的美丑吗……我明白了。”她轻抚着自己的脸说道,那里并没有五官的轮廓,有的只是一段像是火焰一般汇集起的魔力支撑起脸部的轮廓。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对自己的长相有意见,只是……我没有面目去见人了。”不善言谈的我在这位可能是神明或者隐士的面前显得格外局促拘谨。
“你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不是,我在很多人面前做了令人羞耻的事情,现在我的脸……就是一个不需要字的笑话了。”在她的面前我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她听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的时日不多,支撑这副身体的魔力已经快要凋零了。如此一说,人间很需要这样的东西,可是我不曾为自己的工艺流于世人而收徒,你有学习这个工艺的想法吗?”
“我?可是我完全不懂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用魔法做出来的。”我看向她手中的那个不断吸纳着周围的魔力出现一层淡蓝色的面具说道。
“人间对魔法又有几分了解呢?”
我想了想,以我个人的见解回答了她。“有很多人都在使用,不过人们还是对其充满敬畏——就像对待神明一样。”
“明白了。我的魔法也是一脉相承,可是神界中的人并不需要如此工艺,也许就要失传了。可是对于凡人来说,这份能力的重量几何?”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担心人类会因此而陷入苦难,在大学的通识学习中我就听闻到了曾经魔法带给人的灾难,其中就包括滥用魔法带来的恶果,这也是学者推断多次魔法崩溃的主要原因。我立刻双膝跪下磕头行礼求她赐教,她见到我这样的态度一时间不知所适,因为她并没有见过向她行礼的追随者。
“请救救我,请教导我!”
也许是我表现出的诚意打动了她,她缓缓站起身来,身体突然像沙崩一般化作一股魔力的烟气弥散在了这座山洞里,我惊叹地看着像是满天的星辰般飘浮在空中的魔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人回应我,我渐渐明白只需要安静地坐在原地就好,就像冰浴一般,背后有一阵寒冷的感觉在渗透进来,在这一过程中突然转化成了炙热的烙铁一般在身上不断地烙下,我立刻起身四处奔跑打滚着,身上就像着了火一般痛苦折磨。
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深邃的山洞无法告知我时间,当我回过神来时只感觉背后烧焦的痛感在逐渐退去,伸手去摸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神明大人?”我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着,魔力构成的光辉已经不再,只有像是水滴一般的魔力悬在石乳柱尖端微微发光。
我坐到了她之前的位置上,拿起了她的工具,那是一柄像是用玉和铁做出的锤子,而且我居然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魔力。我似乎已经对这门工艺得心应手,她似乎将一个工匠需要的经验和能力都传递给了我。
而面前就是一张面具,那是我每天都能在镜子前见到的模样,已经完全打造好了。把它捧起覆在我的面上时,感觉有一种像是要吸进我皮肤里的感觉一般,皮肤像是在被向外拉扯。
我立刻将它丢在了桌面上,举起玉锤重重地砸了下去。
“您好,需要点一些什么吗?”服务员为我端来了一壶红茶,里面的冰块发出微微碰撞的声音。
“雪顶黑茶,少冰加抹茶,加两粒清醒丸。”我以一个熟客的做态比划道,他点点头之后便走了下去。
这个位置不错,比地面更高一些的平台,能够看到街上的行人,再高一些就是穿过马路的天桥和从楼间穿过的电车轨道。他们低着头走在路上,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每个人的脸都有着不一样的形态,却都是和他们原有的样子不同,我甚至看见了不少的“我”。
他们在成为“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