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王家屋内点着油灯和火盆,王老儿、王婆子、大女儿王妙儿、大女婿金桐、二女儿王娇儿围坐桌旁,翻看两大本账册。
王娇儿穿了一身白色麻布孝衣,头上戴着白色绒花,一脸惨戚戚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男人死了,办丧礼收了近三十两的礼金,但一分银子也没落到她手里。
王娇儿看向王婆子,目光中带着几分幽怨,“娘啊,我以后守寡,没有进项怎么活……”
王婆子头也不抬,直接打断她的话,“守寡?老娘花多少银子养你这么大,你想给谁守?过了这月就把一身白衣裳脱了,开开心心去相亲事,再提一句守寡,老娘打断你狗腿!”
她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让女婿金桐拨算盘记账,“两套衣裳加配饰,二两三钱,胭脂水粉一两银子……这月开销超十两了,铺子里还赚不到八两呢,再这么熬下去,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2.
王娇儿不敢吭声,只好看向父亲王老儿。
王老儿是个干瘪矮小的老头,六十多岁的人瘦巴巴的,眯着一双小眼睛,倚在墙边,耸肩缩脖地抽着烟袋,一副惫懒又萎靡的样子。
“二女婿没了,就再寻个新的,趁年轻多讨一笔彩礼钱是正经,咱们王家不养闲嘴,也没有那等拿腔作势的贞洁烈女。”王老儿一句话堵死了,王娇儿想给丈夫守节也不能。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想守,只是借守寡弄点钱财。
爹娘都是吝啬的貔貅,只进不出,想从他们手里要点钱太不容易。
王婆子知道二女儿打什么主意,冷哼一声,“纵使观世音长了千手千眼,也别想从老娘这儿抠一文钱!”
旁边的大女儿王妙儿趁机讨好道:“娘啊,你还有两个女婿呢,都跟亲儿子似的,以后好好孝敬爹娘。”
王婆子撇撇嘴,“我可不敢指望老三家那位,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官大压人,咱们这等小民高攀不上!”
大女婿金桐眼睛转了转,笑呵呵说道:“县太爷咱们高攀不上,但还有蒋家那位呢,我看他对巧儿念念不忘,是个长情的好人。”
金桐是王家的上门女婿,以前在铺子里当伙计,娶了王妙儿算是高攀了。
幸好他跟蒋新午关系一直都很好,在蒋家的帮衬扶助下,这几年腰杆硬些,在王家也有说话的资格。
*
王妙儿横了金桐一眼,不满说道:“蒋新午更指望不上,当初他打了多精明的算盘,千方百计让巧儿嫁给吴县令,又挑唆二妹和二妹夫进县衙找差事,要不是他出馊主意,二妹夫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殁了。”
听大姐提到伤心事,王娇儿又开始哭哭啼啼,“我命苦啊,受罪受累这些年,都为别人做嫁衣裳。”
王婆子心烦焦虑,厉喝一声,“哭有个屁用,你去把蒋新午圈到手里,后半辈子就稳妥了!”
王老儿听了,登时一双小眼睛发亮,“对对对,蒋新午当过咱家女婿,就一辈子是咱家女婿,他以前答应给我做一副上好寿材呢,娇儿,爹往后的风光就托在你身上了。”
3.
窗边的软榻上,王巧儿浑身无力地躺着,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两条腿的膝盖青肿得老高,涂了一层厚厚的伤药。
丫鬟一边在盆里洗手帕,一边目光往窗外看,露出担忧又失望的神色。
盆里的水被血染成红色。
巧姨娘吐了两回血,但夫人不准找大夫,老爷也一直没来。
丫鬟暗暗摇头,刚嫁进来两个月,这么快就失宠了吗?
王巧儿流着眼泪,柔弱地叹着气,“女人的命,就这么苦啊……咳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在县衙过得这么惨,把她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当初就不该走这一步!
她虽然不信天命因果,但造化弄人,她真的就败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