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奴陈旺夫妇逃走的时候,陈老爹就动了回老家的心思。
卓阳比老家繁华,但热闹是属于别人的,陈老爹时常觉得没有安全感。
破庙里的老人告诉他,来逃难的灾民太多,卓阳周边的官道彻底封锁了,现在进卓阳很难,但是回老家也不容易。
陈老爹听了这些,整个人变得更阴沉,也比以前更沉默。
每天发呆不语,一个人蜷曲在破庙的角落里,默默地在打算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身上伤没好,还是因为忧心忡忡,他的面色越来越枯槁,灰白中透着蜡黄,像缺水发皱的干牛皮。
*
孟氏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陈老爹。
男人还不到六十岁,但腰身佝偻,两鬓斑白,已经呈现出老态龙钟的样子。
跟那些养尊处优满面红光的老员外相比,陈老爹活脱脱是个贫穷卑微,靠努力挣扎才能活下来的老匠人。
孟氏叹了一口气,把破碗端起来。
“你有手艺,等伤好些了,找家银楼的活计也容易,别人没活路,咱们可饿不死。”她端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碗,呲溜地喝着汤。
“要是能回老家,还过风光富贵日子。”陈老爹突然开口,浑浊的双眼眯紧,似乎憧憬着什么。
孟氏把碗中的汤喝干,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才抬头看陈老爹,目光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要风光富贵日子,前两年以为美梦成真了,现在不想了。”孟氏起身走出去,“官道封了,绕山路不好走,还有土匪抢劫,我怕活不到回老家。”
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最爱面子。
一想到老家那些阴阳怪气的亲戚邻居,个个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她就不想回去。
2.
天气变冷,家家户户开始烧火炉取暖,早上的雾气直到晌午都没散掉,反而越来越大。
陈三郎就是这个时候偷偷离开破庙。
仗着有雾气,谁也分辨不出人影,他溜到县衙后宅的小门处,央求一个胖婆子,让王巧儿出来见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或许因为老书叟给他出主意打气,又或是他觉得王巧儿不会拒绝。
他曾经付出那么多感情,把所有的爱倾注在王巧儿身上。
仅是这份情意,就比明珠更珍贵,比磐石更厚重!
哪个女人能忘记他?
*
那胖婆子年轻时也是个喜爱风流的,她曾经拿过陈三郎给的赏钱,又可怜男人痴心一片,便爽快地答应帮忙。
她眯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陈三郎,然后连连摇头,吁叹天公不作美,偏偏让两个有情人凄惨分离。
相思却不得相见,相见亦不可相守!
紧接着,胖婆子悄声告诉陈三郎,王巧儿被关在后宅,吴县令不许她出门。
她每日百无聊赖,不仅困在一方宅院中,没了自由,而且也彻底失宠。
这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简直痛不欲生。
“老爷最近忙碌的事多,经常不在衙门里,夫人也时不时出门,去见那些达官贵人的太太小姐,仆人丫鬟婆子一大群,都被老爷夫人带走,只留巧儿姑娘一个人在后宅,身边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偌大的宅院静悄悄的,冷风一吹,满地落叶哗哗响,听着都觉得瘆人。”
婆子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直到陈三郎等得实在不耐烦,她才慢悠悠地扭着胖身子,一路去后宅找王巧儿。
3.
陈三郎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王巧儿也没出来。
后宅小门开在一条隐蔽的巷子中,雾气慢慢散去,巷子两头的穿堂风吹过去,冷得他浑身发抖,抱紧胳膊,整个人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