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伤口生了脓疮,今早又没吃一点东西,此时浑身酸软疼痛,胃里一阵阵抽搐着。
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这时一阵马车声从巷口传来,陈三郎挪动步子,走到巷口拐角处,看到县令夫人罗琇从马车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妙龄女子,披着一件细绒毛的雪白斗篷,通身华贵明艳,光彩照人。
陈三郎看呆住了。
他以前不止一次感叹过平芸的美貌,但又觉得她古板执拗,老气横秋,空有一张美丽的皮囊,内里却缺少有趣的灵魂。
但他现在觉得平芸不一样了,好像从里到外散发着某种勾人心魄的娇艳,那种感觉就像用柔软的羽毛轻轻拂动心尖,痒痒的,让人时刻惦念着。
求不得,却又放不下。
*
宿颜送罗琇回府,两人在府衙门口亲热地拉手,聊了几句才分开。
罗琇进府之后,宿颜转身回到马车上。
她早知道陈三郎躲在拐角处偷窥,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陈三郎伤势严重,已经蹦跶不起来。
即便他以后安安生生的,不把自己作死,活着也是个行尸走肉的废物。
但宿颜知道,陈三郎不会安生的。
他一向不甘于平静,骨子里似乎有蠢蠢欲动的因子,怂恿他四处找机会撩拨。
哪怕做不成男人,也对自己充满信心。
陈三郎有个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心愿,想当天下女子的亲密知己,用脉脉的情怀温暖那些寂寞难耐的女人。
这一点,他跟王巧儿很像。
两人确实是一路的。
4.
宿颜上马车走了,陈三郎收回目光,一颗心像被蚂蚁啃过一样,七零八碎,千疮百孔。
他痛楚又落寞地捂住心口,慢悠悠回到小门的地方,再次伸长脖子朝里面望去。
又等了半晌,胖婆子才出来,对着他摇头叹气。
“你是说,巧儿不肯出来见我,她真的这么绝情?”陈三郎的双眼瞬间红了,声音也变得嘶哑颤抖。
“唉,我也没法子。”
胖婆子颇感可惜,给陈三郎拿了一把南瓜子,让他用双手捧着,“你回去吧,夫人刚刚回府,等会这小门就要换看守了。”
“所以,巧儿她不心疼我受了重伤,十几天忍冻挨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也从没想过出来寻我,哪怕只看我一眼?”陈三郎激动的情绪中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凄楚。
像是痛苦,又像是自怜。
*
胖婆子惊呆了。
她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放声大哭。
灰白色的瓜子撒了满地,那颜色诡异地跟陈三郎的皮肤很相似,乍一看像是从他身上掉落一层皮,瞬间碎成几十个星点的小颗粒。
胖婆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转瞬又被陈三郎的嚎啕大哭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哭声悲怆又缠绵,带着嘶吼和哀嚎,好似积蓄了千百次的委屈和不甘,在某个触动心弦的刹那,一下子全都倾泻出来。
陈三郎很久没大声哭过了,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如此难过。
只是他想到自己身心承受了巨大的伤痛,而曾经跟他有亲密关系的两个女人,竟然都没有牵挂他,一时之间感到无比伤心。
这个世间,若连平芸和王巧儿都觉得他不重要,那么他还算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