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与贾敬携手走进院门。
贾琮心中对这个当年跟贾赦并称贾门双璧,文武双星的敬大伯父好奇之极。
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贾赦与贾敬二人在静室中相对而坐,两人都藏着无穷心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静室里一片沉默。
贾琮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上前与贾敬见礼,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琮儿给敬大伯父请安。”
贾敬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是恩侯的小儿子?山居清冷,我如今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你……”
“是了,这玄真观里有一树千年老梅,此时差不多应该开了,叫清风带你去看看。”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对人笑过,就连明明满含亲切的笑容都看着略微有些僵硬生疏。
贾琮自然明白他是有话想要对贾赦说,而不愿意被自己这个稚龄幼子知道,却不肯就此离开,只看着贾赦微笑。
贾赦温和拍拍贾琮肩膀:“敬大哥,让琮儿留下好了,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再说了,我今天要说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瞒人的。”
这玄真观跟东院一样,必定有两代帝皇留下的暗卫耳目,他们见面的事瞒不住人。
要说的事也无需隐瞒。
最多是让那俩深宫帝皇看个笑话而已。
贾敬探究的目光从贾琮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低声问道:
“恩侯,你这次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贾赦自那场风波过后,便蛰伏荣国府东院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就算每年除夕祭祖相遇,兄弟之间也再未有机会单独说话。
今次特地来玄真观,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贾赦皱皱眉,只觉贾珍与秦氏事涉龌龊,当着这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兄长,有几分说不出口。
“琮儿,不如还是你来告诉敬大伯父。”
贾琮笑了笑,将昨日遇见秦氏一事全盘托出。
贾珍贾蓉父子从原书开始,就在他心里形象极为不堪,秦可卿又是那样风姿绰约的女子。
昨日虽然是远远惊鸿一瞥,秦可卿眼底流露出的凄凉无助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委实不愿看见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陷落在宁府那烂泥潭中,最终命丧天香楼。
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解决秦可卿目前困境的人。
就连贾赦都不好太过插手隔壁东府之事。
果不其然,贾敬听完贾琮所说之事后勃然大怒。
浑身锋芒之气骤盛,将原本那股道骨仙风打灭的一干二净。
“贾珍这混账怕是不想活了!”
“赦弟,琮儿,你们且回府,此事我自有道理!”
贾赦也不多言,当即带着贾琮起身告辞。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暗暗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塞进蒲团下。
他自以为动作已然十分小心,却不想早被处处留心的贾琮看在眼里,不过是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而已。
贾琮贾赦父子从玄真观回来的第二天,秦氏便离开东府去了城外一间僻远庵堂祈福。
而贾珍被专程赶回东府的贾敬亲自出手狠狠揍了一顿,起码两三月下不来床。
一时间,荣宁二府蜚短流长,众说纷纭。
只是这一切,都与贾琮不相干。
他当日跟贾赦说起东府这些龌龊事,一来是对秦氏心生怜悯,二来也不过是想为日后抄家灭族的罪状里少上那么一两条而已。
此时的贾琮压根想不到,这秦氏日后还会跟他有所交集。
待事情过去后,他依旧每日去东府锻炼打基础,然后回来读书练字,或者跟溜过来找他的贾环闲话玩笑。
也会让贾安贾乐买些糕点吃食并顽器之类,去迎春处略坐。
除了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大脸宝那凤凰蛋每每看见他就高高昂起下巴,满脸鄙视的样子让他稍微觉得心头不爽之外。
日子过得很是闲暇。
这日,在东府演武场刚刚锻炼完,贾安忽然拉着贾琮低声道:“三爷,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贾琮跟贾安贾乐相处已经有些日子,对兄弟两人的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
贾乐飞扬跳脱,私底下颇有几分皮天皮地,上房揭瓦。
而贾安的性子比贾乐要成熟稳重得多。
这话要是贾乐说出来,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是胡闹开玩笑。
但若是贾安说的,那就必定有事,还是一件贾安自己无法决断的事。
“有事直说。”贾琮抹了一把额上因为锻炼而出的汗水。
“昨儿三爷不是打发我们去北市上买些吃食跟小玩意儿送去给二姑娘顽么?”
“我们遇见了一个人……”
贾安看看贾琮脸色,有些嗫嚅,待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贾乐,你来!”贾琮登时怒了。
贾乐一清嗓子便走上前来,右手在虚空中装模作样一拍:“话说,昨日神京,北风萧萧,满目凋零……”
贾琮这一脑门子白毛汗,伸手在贾乐上额头上死劲一敲!
“谁听你说书呢!贾安还是换你来说!”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贾安这才接着说正事。
原来昨日贾安贾乐出去遇见的是王熙凤陪房来旺。
他带着一大票人,正在北城根上向人讨债。
见那人还不出银子,来旺带着一众街面不良连人带屋子都砸了個稀烂,就连大门都被踹成了两半。
贾琮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放印子钱这四个大字从他眼前闪亮划过!
来旺是王熙凤从王家带来的陪房,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借他八十个胆子都不敢单独做这没王法的勾当。
难道是王熙凤从现在就开始放印子钱了?
这鬼女人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家精!
贾安皱着眉头道:
“三爷,来旺收的利钱比别家高三成,听街坊说,北城根下那些贫户被他逼得卖儿卖女的也不止一家……”
贾琮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你们仔细打听过没有?可有闹出人命?”
印子钱,利滚利,能还上那么高额利钱的穷人绝对不多。
不出人命还好,将来不过是安抚苦主,赔钱了事。
一旦出了人命,那便是一场祸事,什么时候东窗事发,王熙凤不死也要脱层皮。
夫妻一体,到时候牵连到贾琏也是必然。
王熙凤就算是自作自受,贾琏又何其无辜?
贾安摇摇头:“昨儿看见来旺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没有打听到那么多。”
贾琮仰头喝了口水:“明儿你们再去北城细细打听,最好拿住真实证据。”
贾安连连点头:“明白。”
此时已经进入冬月,神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