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吉当领导这么多年,无论职务还是职级,到哪儿不是被捧着?
而且平时接触的都是文化人,就算有意见、不对付,也是“君子交绝,不出恶言”,讲究“其争也君子”,哪有像徐生洲这样不尊重领导的?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抢白,丝毫不留情面,周昌吉顿时被挤兑得血压都上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乐宜也没想到徐生洲这么生猛,连忙劝和道:“徐,咱们就事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徐生洲当然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习惯如此,非一人之过。
什么“习惯”?
从商周以来,子皇帝们就喜欢搞柔远怀来、万国来朝那一套。特别是中了儒家的毒之后,更是觉得能让外国蛮夷们来磕几个头、献点儿土特产,就能在史书中记下光辉灿烂的几笔,证明皇帝英明神武,国力强盛,教化有功,蛮夷款服。
——至于蛮夷是哪儿来的,磕头是不是真心的,纳贡是不是来骗钱的,谁在乎呢?
在这种思想作怪下,就闹出了隋炀帝丝绸裹树、人无寒衣的事儿,也闹出了明朝时有100多个朝贡国家纯粹借朝贡之名、行贸易之实的笑话。
到了鸦片战争之后,洋大人挟船坚炮利的余威,昂首阔步在神州大地上,无论老婆、孩子,还是传教士、假信徒,甚至是随从、奴仆,只要有丝毫闪失,不问是非曲直,洋大人雷霆一怒,必然引发各种“事件”“教案”,然后逼迫清廷签订城下之盟,遭受割地赔款的屈辱。短短几十年间,各地官员就从以前的轻蔑鄙视,变成了畏洋如虎。
等中国人准备富起来的时候,洋大人又变成了有钱、先进、投资的代名词,通过各种手法,劫掠了多少财富?
这种习惯甚至在学术界也难以幸免,远的且不,现在有多少学者挟洋自重,在自己的简历中得意洋洋宣称“米国学者对此高度评价”“连米国学者都在论文中引用”“在欧、米学界获得广泛好评”?完全就是洋大人一言之褒,荣于华衮;一言之贬,严于斧钺。
徐生洲对此就深恶痛疾。
……
现在徐生洲也是一校之长,虽然学校很烂,别留学生,连好点的本国学生都招不到。但他有一个梦想。
矫枉,必须过正!
回到现在这件事上,周昌吉之所以抬出“国外多家文博单位”的名头,完全就是受习惯的影响,再加上多年“外事无事,责任大于”的教育,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廖晓温也被徐生洲的激烈言辞给弄蒙了,半才反应过来。他以君辱臣死的愤慨,肃声道:“徐!捐赠合不合法,是国家了算,不是你了算!再者,别人犯错,不能成为我们也犯错的理由。我们不能把别人走错的路再重走一遍。我们这些年之所以能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同,就是因为我们始终以事实为根据、以公理为准绳,始终站在公平正义的立场上,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徐生洲也冷静了下来,懒得再和他们掰扯这个问题。他们人多、职位高,起讲大道理来,十个、一百个徐生洲捆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讲的大道理,有时候根本不能辩驳,因为辩驳就是错误。那又何苦与他们掰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