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洪忠的声音,李墙便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作为过来人,洪忠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大概,赶忙开口说道:“那个……阿墙少爷,时不时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准备找你呢!”
“不知阿墙少爷有何吩咐?”
“给我配辆车,不要司机。另外,帮我在丽池花园定个位子,方便谈事。”
“好的,我这就去办!”说完,便将手上的档案袋递到了李墙的手里,“这是您要的名单以及一些相关的资料我都一并整理出来了。”
“辛苦了!”
“应该的!”
时间不大,洪忠便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极具复古风格的福特老爷车,并将钥匙交到了李墙的手上。
李墙则二话不说直接坐进了驾驶室,载着海棠离开了酒店,很快便将车子轻车熟路地开到了港大门口,然而两人此行的目的地却并不是港大,而是与港大校园仅一墙之隔的古籍图书馆。
其实这座图书馆原本的名字叫冯平山图书馆,是由“太平绅士”冯平山出资捐书,香港华商总会建议增办,于民国二十年破土动工,次年落成的一所破局规模的图书馆。
至于为什么被改叫古籍图书馆,还得从民国二十六年,抗战全面爆发说起:彼时日军公然入侵上海,国难当头之际,许多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财产,纷纷选择了逃离,走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要带上金银细软。
但是那些价值堪比国宝的珍贵古籍对于那些已经准备逃亡的人们看来,无非就是一些既不能衣,也不可食的陈旧故纸而已,故而鲜有人去特别关注。
其中就包括藏在南京中央图书馆的三万册古代善本书,就一度被许多人忘得干干净净。
殊不知这些古籍,可是当时的我国众多文化界人士,多方设法,花巨资购买的,不仅价值不菲,而且大多是明代版的罕本或绝本,一旦遗失,将成为中国文化领域的憾事。
故而设法为这批既沉重又脆弱的珍贵书籍谋求一个安全的出路和安身之所,成为当时郑振铎、徐森玉等人心中的头等大事。
当时,最理想的办法是将这些古籍直接运至中国大后方,但鉴于当时的交通条件和险恶的时局,这件事并不容易办到。而比较可行的方案是,先将书籍运到香港,再转至缅甸仰光,再由仰光经滇缅公路运至重庆,这迂回辗转艰辛之路,确实费了当事者一番苦心。
可是,书寄到香港,总需要有一个绝对稳妥的接收的地方和联络人才妥当。
最后经多方考虑,冯平山图书馆便顺理成章地纳入了郑振铎等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很快便将其确定为这批珍贵古籍的绝佳中转安置场所。
之所以选定这里,不光是因为恰好当时郑振铎有熟人在港大任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彼时的军统,已经秘密地将联络站设置在了图书馆里面。
有了这样的双重保证,冯平山图书馆自然就成为了接收并存放这批古籍的最佳地点。
于是从民国二十七年起,郑振铎与徐森玉便将古籍分批次先后一包包地邮寄到了冯平山图书馆。
要知道战时可不比和平年代,无论是路上的运输还是寄送和提运全部都成了一道道横在中间的阻碍,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古籍,寄书者只能力求尽快寄出,以摆脱险境,来不及加以整理。
因此,当书籍到达冯平山图书馆后,还需要整理才能发运到缅甸仰光。
而自打八一三事变后到民国二十九年年底,从上海先后寄到香港的线装书就已积存了几万册,要安全妥善转运这批书,必须认真整理装箱,所以当时的古籍保管员就在军统的协助下,请来了十多位文化人士负责秘密整理,总共装了一百一十一箱,共计三万余册。
至此,冯平山图书馆便开始在文人圈子里被改称为古籍图书馆了。
下车之后,一座楼高三层,立面以红砖砌成,并以花岗石石雕作装饰,屋顶有一大型玻璃穹顶,立面呈对称设计的高大建筑便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然而还来不及感叹,李墙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建筑的正门之上竟然挂着一块白布,大门两侧还贴着用白纸写的挽联,里面沉重的气氛更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无数悲伤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心情沉重。
还没等李墙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个稚嫩的声音便冷不防地响了起来,“哥哥姐姐,你们也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此话一出,便吓了李墙一跳,赶忙循声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粉琢玉砌的女娃正从一个书架的后面探出半个头来,好奇地看着自己。
“燕吉,不得无礼!”不等李墙开口,另一个略带严厉口吻的女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披麻戴孝的美妇人牵着那个小女娃的手走了过来,努力地挤出了微笑,抱歉地说道,“真是抱歉,最近前来吊唁家夫的人太多,所以燕吉才……”
说到这,那妇人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紧接着肩膀便也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好半晌才勉强控制住内心悲伤的情绪继续说道:“抱歉,失态了。家夫治丧期间,本馆暂停对外开放,还请两位等到下个月重新开放之后再来吧!”
“哎呀,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打扰之处还请节哀!”说着,李墙便带着海棠一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而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只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上海慕名而来,就是听说贵馆收录的古籍较多,其中还包括一本珍贵无比的《容斋六笔》,所以还望太太您能通融通融。”
此话一出,那妇人便不由得一愣,奇道:“这位先生,众所周知,《容斋随笔》只有五笔,哪里来的六笔啊?”
“可我明明听说,有人在这里见过。”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两位请跟我去后面仓库找找吧!”说完,那妇人便低头对那个叫燕吉的女娃嘱咐了几句,然后才带着两人向后面的仓库走去。
进到仓库以后,那妇人便转动了一个机关,紧接着一道暗门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穿过暗道向左转一直走就可以了。”
李墙听了连忙点头,随即便带着海棠快步走了进去。
一开始的暗道不但昏暗,又十分狭窄,只能勉强凭借着入口的光线摸索着前进,担当两人按照那个妇人的提示向左转了个弯之后暗道便瞬间豁然开朗,周围也逐渐光亮了起来。
然而就在两人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远处便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非是旁人,赫然便是军统香港站站长,李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