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李玄忠散发出来的气场,压迫感十足,似乎令巡防司里的空气都凝结了,一时间,连太子都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沉默了片刻,李玄忠见无人开口,便如愿接管了主动权:“既然太子做主留下崔主事,我也不敢有什么异议。现在我也被请来了,倒省了我府中的茶水,中书院的询问问完了吗?”
陈宥微微摇头提醒婠,婠领会,刚想回答说“没有”,却被太子抢了先:“中书院的问询已经问完了,丞相请便。”
糟糕,虽然命案的来龙去脉是弄清楚了,但是涉及密信的关键信息仍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着,而且透过这层面纱,隐约可见的人影,就在眼前!陈宥心里着急,可是此时却插不上话,做不了事。
但从太子的角度出发,由于他还未知密信一事,而且刚刚才为婠出面干涉了丞相府的事务,理应还给李玄忠一个面子,让出个台阶。
同时,老谋深算的李玄忠,从太子的态度和话语中,已经看出来崔挽风暂时还没有出卖他,这个节骨眼上,若不及时干涉,后事难料。
“既然中书院问询完了,我也连夜跑了这一趟,今日就不请你入府叙话了,不妨当着大家的面,报告一下这趟差办得如何吧,简单点,不要浪费大家太多时间!”李玄忠不疾不徐的对崔挽风说,眼神和语气语调都在暗示着: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拎清楚!
“丞相,不必了吧,小王刚才已经旁听了中书院的询问了,对崔主事的差事略知一二;至于细枝末节上的内容,是您具体交办的,小王就不过问了。”太子的这番拒绝,是陈宥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果然,李玄忠就势顺坡下驴:“那既然太子没什么兴趣听,不如就此散了吧?夜深了,老臣也乏了,回去以后,我会对府内兵丁会严加管教,今日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学士见谅。”说完还对婠和陈宥行了个礼。
这可就非常被动了:于情,婠和陈宥是晚辈,李玄忠向晚辈致歉,是风度;于理,婠和陈宥比丞相府晚来一步,却借太子之威,坏了顺序,丞相未去深究,是格局;于公,婠和陈宥对于驿站命案相关的疑惑已解,如何定罪,是刑部之责;于私,丞相府的差事,与婠和陈宥无关,应当回避。
如此一来,崔挽风这个突破口里呼之欲出的“内幕”,戛然而止。
“丞相!”为了探明真相,陈宥只能放手一搏,“我还有些话要问崔主事!”
局面已被控制住,主动权又掌握在李玄忠手里,陈宥的请求没有得到应允。
太子随后吩咐潘岳待李玄忠与崔挽风叙话结束后,将崔挽风移送刑部发落,便起驾离开了巡防司;婠和陈宥多留无益,亦一同返回中书院。途中,陈宥长泄了一口气,嘟囔着:“其势去矣!”
婠轻轻拍了拍陈宥的背,安慰道:“接到卫主事的消息时,若非你执意回房取物,也不至于因为回避黎执事而贻误了时机,幸而后来峰回路转。此行起码找到了命案的元凶,弄清了始末,也不算白跑一趟。”
听婠说起这个,陈宥捞起袖口,把手腕处系扎的一个铁质圆筒展示出来。只见他抬手对准墙壁,在圆筒末端处的机关上一个按压,一粒铁珠应声而出,转瞬间在墙壁上击起扬尘。
婠来到墙壁前查看,上面竟被陈宥手里的机关打出个凹坑来:“所以,刚才偷袭相府教头的是你?!”
“哪有那么多峰回路转,刚才我看那教头即将脱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家师改良的袖里箭,把利器换成了铁珠,可以伤人,但不会致命,我本是取来提防卫主事的,没想到用在了别处。”陈宥情绪低落的解释着刚才斗笠教头突然攻击御林军的原因,原来都是他在暗中使的劲。
“为何你对卫主事处处提防着?”婠不大理解陈宥的想法,按说卫主事虽然呛过她,但后来还是很配合的,甚至主动派人告知了崔挽风的行踪,才让两人敲开了这个突破口。
“我始终觉得卫主事另有目的,甚至于他根本就知道崔挽风出京办差的目的,可是他对我们有所保留,只把我们关心的,或者说是崔挽风的死穴告诉了我们。”陈宥分析道。
婠细细回想,陈宥所言确有几分道理。看来在事件关联性分析和突发情况应对方面,眼前这个同僚,是个中高手。
“除了卫主事,还有什么别的见解,不妨说出来我俩商讨商讨?”既然陈宥精通于此,婠亦虚心请教。
陈宥四下看看,周遭未见人影,便悄声对婠道出了刚才在巡防司根据崔挽风的供述推断出的结论。婠闻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那他的上线岂不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陈宥伸手捂住了嘴:“慎言慎言!”
婠此时似乎明白了为何陈宥感叹“其势去矣”了。若陈宥的推断是正确的,以目前掌握到的线索和信息,还不足以呈上密信指证李玄忠。首先,这个上线不是轻易能扳动的,无论身份上还是气势上,稍有破绽,就会被其利用进行反制;其次,下线仍未知晓,我明敌暗,贸然行动,只会埋下祸根;最后,崔挽风已被“保护”起来,再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怕是徒劳。
“可有对策?”
“事出突然,未有良策,”陈宥摇摇头,说话间,他似乎听到暗处传来些响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返院吧,容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