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男人嘴里的话,顾小敏停下了脚步,满眼泪。
“您,您能帮帮俺吗?麻烦您了,找一个奶孩子的婶婶……俺弟弟快饿死了。谢谢您!”
“好,跟我来吧,我家正有姑娘想找的喂孩子的女人,前段时间,我的婆姨生了一个孩子,奶水吃不了。”
“谢谢您,谢谢您!”
“小姑娘,不用客气,跟俺来吧……”
顾小敏跟着男人走进了苗家面馆。面馆房梁正中间吊着一盏帽子灯,灯光随着人的脚步摇晃;面馆面积不大,放了六七张桌子,桌子还算整齐干净;左侧是一个柜台,柜台里站着一个长者,他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齐耳短发在帽檐下面麻麻扎扎;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眼镜挂在鼻翼上,眼睛从眼镜上面往下盯着店门口。
男人向柜台里的长者瞄了一眼,微微一笑:“曲伯,辛苦您,煮碗面吧,这个孩子饿坏了。”
长者抬起手扶扶眼镜,嘴里连声说::“好,好。”
曲伯嘴里答应的很痛快,他心里很是不情愿。他知道苗家的生活也很拮据,他们在苗家面馆工作只为了有口吃的,有个屋子住,其他的他们不敢想,苗家面馆本来就没生意,这个光景下穷苦老百姓哪有多余钱进饭馆?有口吃的填饱肚子都很高兴,除非外地做小生意的、或者逢集市,曲伯苦笑了一声,今天也是集市,只卖了三碗面,咳。
白天的那个店小二也在店里,他正在擦桌子,一抬头他看到顾小敏跟着他的老板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腾”涨得红红的。他向男人深深弓弓腰,低垂着头偷偷瞄了一眼顾小敏,脸上飘过一丝不好意思。
往前走有一扇小门,推开那扇小门,眼前是一处房子的后山墙,绕过房子右侧的一条石基路,到了前院。
院子里,坐北朝南有五间屋子,每间屋子都有砖砌的窗户,窗棂是木头的,有好多格子,格子上镶嵌着玻璃;屋里的灯亮着,两个人影落在窗户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屋里的灯光穿到了院子里,照在一间东厢房上,厢房的窗户上也镶嵌着玻璃,在灯光下晶莹夺目;东厢房门口旁边还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看到这棵杏树,顾小敏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在许家院子里有三棵这样的杏树,喜鹊每天站在杏树上高歌,舅老爷每天把眼睛投向窗外,美滋滋地絮叨着:“当年,这是俺从沧州带来的……”
院子南边有一个耳房,耳房连着一个门洞子,门洞子里有两扇黑漆漆的门,紧紧闭着。门洞子里没有管家,也没有灯,黑乎乎的。
北屋的半拉窗户高高支撑着,风顺着敞着的窗户吹进了屋里,在屋里转了一圈,又飘回了院子里,拽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苗太太,您吃点吧,多吃点东西身体恢复的快。”
男人的脚步停在了东厢房的门口台阶下,他低头看着顾小敏:“姑娘,你先到东厢房歇歇脚,我去给我的婆姨打个招呼。我的婆姨上个星期生了一个女婴,是早产,不足月,昨天走了,我的婆姨无法接受,饭也不想吃,我给你一个小姑娘这么说,你懂得吗?”
顾小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着那个男人的脚步往亮着灯的北屋走去,她站在东厢房门口没有动。
一会儿,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从北屋里探出半个身子,脑后梳着一个椭圆形的髽髻,额头很高,没有一丝散发;偏襟长衣,盖过膝盖;一条长裤,缠着裤脚,露出一双缠足的小脚;她的一只手挑着门帘,另一只胳膊高高擎着,向前招着手:“小丫头,快过来,太太想见见你。”
顾小敏抱着小九儿踏进了屋子,一个女人“腾”从椅子上跳起身,奔向顾小敏,顾小敏慌张地闪开身子,用两条胳膊紧紧护住小九儿。
这个女人有三十几岁的年龄,看着面老;脸上没有血色,蜡黄黄的;头发稀薄,遮不住头顶;五官还算端正,双眼无神;矮矮小小的个子,瘦得像竹片子,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肉,只有高高涨奶的胸脯。
“丫头别害怕,我先生已经给我说了你们姐弟俩的情况,你的娘死了,你带着弟弟去找你们的爹,可怜呀,把你弟弟给我,我会让他吃饱。”
眼前的苗太太语气里带着同情,脸上带着慈爱,顾小敏把怀里的小九儿递给了她。真是不可思议,眼前的女人脸上没有一点让她讨厌的表情,甚至有点想亲近的感觉。
苗太太从顾小敏怀里接过小九儿,解开衣襟,低头垂目看着怀里的小九儿,满眼疼爱:“娃娃呀,饿坏了吧,快吃吧……”
这个时候,顾小敏也饿了,那半块饼子和半碗粥进了她的肚子就像进了无底洞,想到半碗粥她突然想起了梁子,梁子叔去哪儿了?怎么会把梁子叔忘了呢?
顾小敏拽着自己的衣角,满脸着急:“苗先生,俺叔叔在街上,他也许在到处找俺。”
听到顾小敏嘴里的称呼,苗先生一愣:“姑娘,你认识字吗?你怎么知道称呼我苗先生?我记得没告诉你我姓苗呀。”
顾小敏抬起眼角看看苗太太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声音低低的:“俺不认字,刚刚在院里,俺听到这位大婶喊苗太太,所以……”
苗先生点点头,心里想,眼前的小姑娘很聪明,如果认字更了不得呀。苗先生是教书先生,他对聪明孩子的喜欢不可言表。他很希望顾小敏留在苗家,他要教她读书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