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聂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车队,确定没人掉队后,才感慨道,
“冒顿带着全匈奴之众,大破东胡人,赶走了月氏人,又吞并了丁零、坚昆、楼烦等小国,开拓了大片大片的新牧场。
所以现下,大伙还是乐意听他的。”
刘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等到独断专行的冒顿不再能打胜仗的时候,便是树倒猢狲散之日。
此刻俯首帖耳的几大氏族,未必不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还真被皇后说准了,匈奴人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权力的争夺。
那么,对汉朝来说,这其中不是没有可乘之机的。
***
一行人继续往北走,刘敬只觉越来越冷,风势越来越大,天地间混沌一片。
唯有中午时分刺眼的日头,又烤得人浑身冒汗,直穿不住身上的皮袄。
老聂看他不停穿穿脱脱地折腾衣物,笑着说,
“我们本地人都说,一旦出了雁门郡,那就是‘雁门关外野人家,朝穿皮裘午穿纱’。
有时候一天之间,从冬到夏,又从夏到冬。”
“不过,”他抬头望了望天,又皱着眉说,
“这几日的风,真的不太寻常,怕不是大风要来了。
咱们得加紧赶路,翻过前面那个山坡,借牧民的毡帐躲一躲。”
说到“大风”这个词时,老聂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气质全然不见了,脸上骤然变色,竟掺杂了一丝焦虑与畏惧。
“大风?风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知道,草原上的风,搞不好会要命的。”
聂叁说着,不再理会茫然的刘敬,猛地一夹马腹,扭头奔向后面的队伍,挨个叮嘱,让众人加快速度。
大队人马紧赶慢赶地翻过山来,果然,这一侧的坡上扎着数个大大小小的白色黄色的毡帐,还有一圈一圈的牛羊。
此时,连刘敬这个异乡人都发现了,远处天边隐隐出现了一道无尽的黑线,像云层,又像铺天盖地的帷幕,并且,仿佛还在慢慢地蔓延过来。
老聂赶上前,在最大的毡帐门外下马,一撩厚重的门帘,信步走了进去。
不到片刻,他满脸笑容地出来,冲着刘敬招招手,示意他们也过去,
“你让他们把马与骆驼都拴在门外,要栓牢。
再把陈圂给你们准备的苫布都翻出来,将车上的货物仔细盖好。
我已和这片的头领打好招呼了,咱们就在帐里歇脚,等大风过去后,再赶路。”
刘敬的心也揪了起来,看来,这所谓的大风后面,八成还跟着一场大雨。
他不敢大意,忙指挥随行人员,把车队所载的细软、粮食、丝绸、金银器,都用刷了漆的防雨盖布,层层密密地裹好。
他忙完才发现,每座毡帐旁边,都有几名牧民也同样忙碌着。
只见他们搬出一卷卷足有拳头粗细的羊毛绳,把它用力甩过毡房顶部,再从侧面狠狠地拉下来,左一圈右一圈地将毡帐牢牢绕紧绑住,又把多出来的羊毛绳尾端拧成了一股。
这时,又有几个壮汉搬来了一袋袋麻布袋,里面填满了土石,看上去格外沉重。
眼见拧好的羊毛绳被绑在这些麻布袋上,刘敬看懂了,草原人应对大风的方法,便是用这些土石重物,给毡帐加固。
他静静看完牧民们操作这一套繁复但熟练的工作,又看着其余部从跟着老聂的人,陆续进到各顶较小的毡帐,这才缓缓走进最大的那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