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若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先回宫了。”
吕雉神色黯然,缓缓起身,心知这头眼看是劝不住了,只能从卢绾家那头想想办法,好歹让他们处事机灵点。
还有,对于燕王的人选,眼下朝野忐忑不安,多少还有些迟疑,那么,替皇帝说出心里话、首倡卢绾为燕王的人,便会在圣心中攒下一份大大的功劳。
这个人情,要卖给谁好呢?
她心中紧锣密鼓地盘算着,正向殿门外走,忽又听得身后的刘季问,
“戚姬现在的居所,叫啥来着?”
她站定,略略侧脸,答说,
“哦,叔孙通带着博士们改了半天,最后定下来叫养德宫。”
“养德?像老头子住的。
她不是喜欢‘鱼藻宫’那个名字吗?”
吕雉转过身来,复又走近了几步,敛容正色道,
“叔孙通义正词严地说了,鱼藻二字来自《诗经·小雅》,是有典故的。
‘鱼在在藻’与‘王在在镐’两句,前后呼应,讲的是周武王姬发住在鱼藻宫里,百姓和乐融融的场面。
陛下想想,这名字恰当吗?
北宫里设个鱼藻宫,又将南宫里的皇帝置于何地呢?
听上去不免有僭越之嫌了罢。”
她依旧没有抬眼,只弯下身,将一双雪白的手微微凑近火笼,就着蒸腾的暖意烤一烤,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道。
自从在广武城下重生,养尊处优的日子已过了一年有余,常年劳作在掌心留下的粗粝老茧早已褪去,生出新的肌肤。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名出身良好的贵族,但每当这对布衣帝后在偌大的深宫中对坐对望,还会产生恍如隔世之感。
***
九五之尊人上人的好日子来之不易,谁都不愿意失去。
对于白手起家的开国之君来说,眼前的荣华富贵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得来的,更要牢牢攫紧,片刻不能松懈。
所以要分尊卑,置礼乐,由内而外,反复强调。
以戚夫人之盛宠,若“鱼藻”二字犯的是刘盈太子位的忌讳,刘季倒未必真的介意。
但若冲了皇权,他便一定会计较。
果然,刘季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皱,哂笑道,
“哦,周武王是先贤圣王,这我是知道的。
但我竟不知,原来‘鱼藻’有这么多讲究,险些就闹了大笑话。
戚姬同你我一样,也没读过什么书,大抵是从别人那里听来。”
他搔搔头,觉得需替戚姬解释一番,便没话找话似的追了一句,
“你也别怪她,她年纪轻,世面见得没你多,怎的搞得清楚鱼藻宫里该住谁。”
吕雉嗯了一声,只期望藉着此次受挫,戚姬会知难而退,别再有什么子凭母贵、兴风作浪的妄想。
说到兴风作浪,她又想起了一事,
“对了,还没来得及与你说,前几日长沙王吴臣报来消息,南越赵佗的密使已到临湘县,正在与他接洽了。
为表示诚意,赵佗还遣人给吴臣送去一株珊瑚树,据说高一丈二尺,蔚为壮观。
此物实在太罕有,吴臣不敢收,正马不停蹄将珊瑚树往洛阳运来。”
***
“难为吴臣知礼了。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梳理,南越究竟找咱们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