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眼波一闪,刹那间已决定卖个破绽,
“哦,南越前阵子闹鼠灾,找咱们买灭鼠药。
我私心想着,咱们立朝之后,南越一直也未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心下有气,索性让吴臣报了个高价——”
“——诶,这就是你们妇道人家的见识了,又不是村头沽酒,难不成还想着囤货居奇?”
刘季一听之下,大概搞懂了来龙去脉,便笑着打断她,略带批评地说,
“算了,明日我找萧何商议,想个法子,借机收服。
赵佗趁着中土大乱,割据岭南三郡,自立为王,也有些年月了。
我若能顺势而为,将南越也册封成诸侯国,就能再与他拖上一阵。
监国数月,你昼夜操劳,除了在这事上小肚鸡肠外,余下的都很好,我心甚慰。”
明明是纠错,但他的语气出奇轻快,竟然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沾沾自喜。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皇帝数月不在京中,若是朝政诸事都办得妥当完善,甚至全胜过他亲自处置,雄猜如刘季,又怎会真的乐见?
找个不大不小的由头,犯个无伤大雅的小错,皇帝圆了面子,她不惹猜忌,皆大欢喜。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念起了九百年后高宗李治的好,那时,他真正欣赏她的才识,也真正放手,任她去做。
吕雉满腹心思都绕在卢绾的家事上,想快点回去理出个章程,便冲刘季点点头,正欲离去,又被叫住,
“诶,还有一事,你兄长吕泽,把一众郎官练得进退有度,只是——”
“只是怎的?”
“只是,把韩信也找来,是不是有失偏颇啊?”
“你亲征又不带他,难道让他在这洛阳城中赋闲?”
刘季黑漆漆的瞳仁,深不见底,
“哼,他闲来无事,不如好好抓贼,堂堂一个楚王,府里三天两头失盗。”
吕雉心想:
他虽不清楚南越的鼠灾,但对韩信的一举一动,倒是留意得紧啊。
***
萧瑟的北风呼啸了整夜,凛冽地拍打着邯郸赵王宫的窗棂。
鲁元独自卧在长炕上,辗转反侧,心底深处总感到不踏实。
在这年的冬日之前,她从未睡过火炕,没想到,这种炽火其下的大型器物,比榻更大,比榻更舒适。
许是今夜炕火烧得太旺,又许是风声吹得令人烦躁,加上她满腹心事,竟是一夜无眠。
清晨时分,鲁元挣扎起床,披散着一头乌发,对着大大的昭明连弧纹铜镜正发呆,忽见从洛阳带来的梳头宫人肖媪快步走进寝殿,凑上前来,低声道,
“您听说了吗,别院刚来报,赵姬昨夜来了信水。
这早晚,想必大王也已知道了。”
肖媪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宫人,平素内敛机智,梳得一手好头,画得一手好妆。
鲁元闻言一怔,但觉胸中大石落地,却又觉不出应有的喜悦,只问,
“可曾找医官看过?确实吗?”
“确实了,”
肖媪一手捞着鲁元长长的头发,麻利地扎了个椎髻,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她没有身孕。
依我看,赵姬眼下的身份尴尬,不上不下的,她往后的日子,唉,不好过啊。”
她口中品评着,手上却片刻不停,帮鲁元用细粉敷了面,用唇脂点了点朱唇,又淡淡扫了一下娥眉,正欲涂那红蓝花汁淬成的面脂,鲁元却有些等不及,
“不涂了,不涂了。我要去赵姬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