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此时暗暗拿定了主意,若宿命的开端注定无法更改,那么,在她的干预之下,悲剧的收尾或许会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张氏自有大智慧,而居于中枢的她,亦不该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该做的一切,都得按照原计划去施行。
她定定神,恢复往日的淡定自若,笑着说,
“我懂了,你不必再说。
升官进爵,本是件大好事,被你说得好似有着万般无奈般。
到了高升的那日,我还要替你们高兴呢。”
她低头想了想,亲手给张氏夹了一块炙鹅肉,继而娓娓道,
“你家那两个儿子,是陛下与我看着长大的,人品啊性格啊,都是好的。
眼下他俩都编在郎官,尽管只是做些禁卫宫廷的粗活,但好歹是天子近臣,朝夕都在陛下眼前出现,可谓前途无量。
磨砺几年后,或是升为京官,或是外调做个地方令守,或是替朝廷出使番邦,样样都是光耀门楣的好差事,不会亏了他们的。”
她俩均为女中豪杰,又是廿载共患难的好友,相知至深,张氏抬眼看她一眼,已是会意,又感激她格外费心解释,便干脆爽快地说,
“这其中的紧要处,我自晓得,你尽管放心。
无论我们去到哪里,这俩孩子,起码留一个在朝中,继续为郎,为国效力。
只是,万一我们鞭长莫及,这不争气的孩子,就指着你多多照拂指正了。”
“我会把他当吕产、吕禄这些子侄一般对待的,一定让他成材。”
她心下自嘲,造化之手倾覆而下,万物皆为刍狗,本无差别,而她处心积虑想为卢绾家撑出一小片可供腾挪进退的空间,就算是纵容自己的妇人之仁吧。
想到此处,她心念一动,催着张氏说,
“快些吃罢,吃完后,带着厨中余下的鱼鲊,我领你去见个人。”
带你去见见薄姬吧,就当是给你多留条后路,她暗想:
若自己最终功败垂成,若今日真是此生最后一次与你私下相见,那么,未来的薄太后与汉文帝,大抵还能保你一个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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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般大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下了足足八日方歇,整个洛阳城银装素裹,树上街上,处处都积着近两尺厚的雪,已是白皑皑一片雪国。
如此美景,洛阳的大小官吏却比往日更为忙碌,他们往来穿梭于相国府邸与宫城之间,全然无心赏雪。
因为,自开始降雪的第二日始,朝廷便命专门负责测报灾害的太史院,每日早晚两次,将洛阳及周边郡县的雪情与粮价及时奏报,以便统筹赈济。
大汉帝国的第一次上计在即,各郡国地方主官们一面要送上计吏入朝汇报,一面要临时统计受灾及鳏寡孤独的抚恤情况,作为自己勤政爱民的政绩,忙得人仰马翻。
即便这样,皇帝依旧连发两道诏令,由萧何牵头,上上下下全员忙了十余日——
安置房屋被大雪压塌的灾民,指挥大司农开仓赈恤,赐因雪灾而断了生计的贫者,每人两斛粟米,又在洛阳城内外连设了十日粥赈,如此林林总总,巨细靡遗,终于熬到了天气转晴,大雪化尽。
好在,新朝气象,万众一心,尽管雪灾来得突然,仓皇之间,倒也没有出现大量冻死饿死的灾民,也没有激起什么民变。
而雪过天晴后,刘季也总算迎来了几桩令他心神振奋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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